第九十章 秋深轉寒,杜娥有難(二)
男兒泣涕傷心事,此刻傷心非彼時。秋半月圓思故友,月送愁心向京師。
胡書生在明月下流淚,可他一個匪中龍鳳怎麽會一哭了之?他控製自己的情緒,隻不過那麽一兩下就恢複了平常神情,看著那明月風景又轉過來看著杜安菱。
“妳剛剛都看到了。”
他說,看著杜安菱帶著些抱歉。
“杜家娘子或許不怎麽知道,我尋常時候也是會有這樣的時候吧。”
他說,帶著自嘲。
“讓杜家娘子見笑了,這科舉的事情是我永遠的痛。”
他說著,又一次抬頭看月。
哽咽盡消,留下來的隻有胡書生一直不變的堅定。
“我想再考幾次,堂堂正正的去京城見他!”
……
堂堂正正地去見京城中的人嗎?
杜安菱聽了覺得有那麽幾絲不尋常,不忍開口說了句“他是”來。
胡書生一頓——他是?
“他應該是在禮部當了幾年文書,這數年也應該有所升遷。”
禮部文書,應有升遷?
杜安菱聽來覺察到一些隱情,意欲開口詢問,卻聽胡書生自己接下來講。
“杜家娘子莫笑,我這麽多年沒怎麽跟他聯絡,到頭來或許不怎麽認得出他來——都是沒辦法啊!”
他歎道。
“屢試不第,他起初還與我又那麽些勸說激勵,到了後麵就不再通信,可不知是忘了還是怎麽樣的!”
“可歎我當年的朋友!”
他有那麽些激動。
……
激動?
可不是!看那匪首揮舞手臂,月光下看得到表情崢嶸。
他這樣是?
杜安菱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可意識裏也覺得他想去京師絕對不止有“老友相會”那樣簡單——他此去或許還要那麽幾分示威的意思,除此之外還想證明自己?
“去京師,何苦呢?”
她想著也就開了口,問那月下遙思人。
“他說過,他會等著我。”
胡書生說著,臉色有那麽些改變的。
他很快進入了自己的回憶,回憶著當年事情。
“想當年——那年的我和他還沒有分隔,去考了試回來等著縣裏麵放榜——說是要等那麽十幾天,待學道那幾人商量好了才放榜。”
“這十幾天大家都是忐忑的,不知道誰進誰退。”
“也就是過去了那麽三五天吧,他找一個時間把我帶到一條小巷裏,小聲問我說,如果他中了而我落榜,我會怎麽樣?”
胡書生說到這停頓下,往事真切不堪回首。
“他就這麽問我,我回答說沒什麽關係。”
“他就說,如果那樣,他等著我——就是日後他進京為臣,也會等著我過去!”
胡書生語聲黯然。
“他就這麽說的,說要等我——他一個平常時候讀書都不如我好的地主兒子,這時候卻那麽有底氣!”
胡書生長歎。
“那一次放榜,榜上總共五十四人,他就在那五十一位。”
“可我……唉!”
……
對月興歎,胡書生說出從前多少故事。
杜安菱聽他說著就有那麽些故事時候還是用了不少心的,但等胡書生說完了時還是退後一步。
她怎麽聽他講了那麽多事情?
月光如水,兩人陰影在地上清晰,相聚不過兩尺餘。
已經是很深的夜了,月近西沉時。
杜安菱說一句“抱歉”就要回過頭離開。
卻依舊被他攔著!
……
就這麽相對一陣,氣氛有那麽些奇異。
杜安菱和胡書生麵對麵站著,互相看著對方氣息凝滯——這是什麽情況?
卻開口言說,說的是“你這是做什麽攔著?”
胡書生聞言一愣。為什麽攔著?他自己也不怎麽知道!
就那麽鬼使神差攔住了她,回想起來也是自己的不是——胡書生也發覺自己今天有那麽些反常,竟然開口說出那麽一大段本來就不想說給其他人聽的故事來!
他後悔嗎?
也不是這樣的——說出那麽一大通,他也覺得今年的中秋夜格外好受。
“如若僅僅是為了言說你的故事,也不至於此時還攔著吧。”
耳畔聽到杜安菱說話,她此刻竟然絲毫不畏懼他。
……
月色下如水,兩人相對立。
對立這地方不知道幾許時間,杜安菱一句話打破靜謐——可這句話說出來終究是缺了點份量的,看著那胡書生半天沒有離開。
終究是不耐煩了,開口就是所謂的“勸行”。
“若無他事,便先走了。”
她道,向後麵走出去一步步快步走過穿廊——那頭看得見自己院落了,穿過月下不短不長時間就是那頭屋門。
……
開門進去了,月光下眠,閉眼又一片黑。
杜安菱尋思著今日所聽故事,那胡書生往事終究是多得令自己震撼的。
不過這麽些往事說出來的意義究竟有多少?她很懷疑胡書生這樣做的目的。
傾述,發泄?
杜安菱感到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
她有那麽些疑惑,卻什麽都沒有說。
合眼時候,外麵發生了什麽和她已經沒有太多關聯了。
睡下,醒來又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