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秋深轉寒,杜娥有難(一)
寂寞中秋晚,明月送風寒。流光柔柔浸,光影碎窗欄。
中秋不堪眠,起臥看窗邊。看那投過窗紙的月光就有那麽些感覺,走那頭推開就看著庭院中如水明明。
杜安菱看著這風景依舊是沒有睡意的,猶豫徘徊一陣,最終還是推開屋門走到院裏。
庭院中四處是屋簷的陰影,波浪般起伏富有韻律。影子微微偏向東邊意味著過了子夜,如今時刻竟然已經是所謂八月十六時間。
杜安菱徘徊庭院,庭院中沒有其他人。
向前走向那過廳,卻見著一個人。
那人是懷王寨的,手裏麵握著一把長刀立著,雙目看著外麵方向卻背靠牆壁——那應該在門口把守的人也疲憊了,畢竟懷王寨的山匪再凶悍也是人。
他們的日子也是挺艱辛的吧。
杜安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不論是出於自己沒事時候愛亂想的性格還是同情似乎都有那麽些不應該。
……
杜安菱這麽樣想著,卻看著那邊屋裏走過來一人到這裏。
“不要打瞌睡,都給我認真地把守好了!”
“小心有人摸進來都不知道!”
那來人地位應該是比較高的,看著這打瞌睡的人就是一頓訓斥。
杜安菱聽那話就有那麽一些不是滋味,白天裏出去賣鐵錠沒有人買,晚上還要在這地方守門。
倒是真的辛苦。
這樣想著也無能為力,搖頭過了穿堂就到更前麵地方——垂花門橫在正前方的。
卻看著那垂花門下麵站著一個人。
那人的身材是瘦削的,看著就不像匪寨裏大多數人。
他回過頭,一看——可不是那胡書生!
……
“杜家娘子也睡不著?”
胡書生問道,他用方才一直看著明月的眼看向杜安菱。
“是,總沒有那麽點睡意。”
她回複道。
沒有睡意是真的,可不想和胡書生一起在這裏站著的心思也是真的。
她想著就這麽走了,免得再久留鬧出點什麽不喜歡的事來。
“先走了。”她道。
卻見著那邊胡書生有些不高興樣子——“杜家娘子何不留下來看月?”
這一問問得杜安菱退避,開口言說卻是所謂“秋夜風寒”。
“天涼,不方便這麽留下來。”
“觀月的話,自然有其他人來。”
說著杜安菱就退回垂花門那邊去,有那麽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卻最終頓足,隻不過是胡書生又說了一句話。
“杜家娘子可知道我想著誰?”
……
他想著誰,自己怎麽會知道?
杜安菱不近腹誹,卻不知為什麽停在原處,聽那匪中位高權重的說話。
“我想著的人不在這裏,也不在懷王寨——杜家娘子可曾知道,他是誰?”
那胡書生近似自言自語,說最後缺看著杜安菱眼睛。
“那人如今在京師!”
在京師!
這句話說出來震撼非凡,畢竟帝國管製嚴格,外地人進京城是要經曆不少核查的——哪怕是杜安菱自己要想再回去也少不了這麽一番麻煩。
可這“胡書生”,在京師怎麽會有故人?
他自個長歎,歎洗自己的故事。
“那故事太多了,要從二十年前講起。”
二十年前?
那還是安泰二十年前後的時光。
……
“廿年前,家裏麵父母還健在時,我家裏還是有那麽幾個錢的——畢竟供得起我上私塾。”
這“上私塾”?杜安菱腦海中翻過不知道多少東西,想著的無非是私塾開銷多少。
上得來私塾,絕對是有那麽些錢的。
杜安菱聽來就有了興趣,卻看那講述人看著明月發呆。
“那時唉……”
他又長歎一口氣。
“那時的我還算是有些才華的,文章詩詞一樣樣都被先生誇讚,本以為考個舉人當個官什麽的也不是什麽難事,可誰料光宗耀祖不在我輩啊!”
他說著,語調悲涼,真就有那麽些傷心事讓這匪首眼裏麵流轉淚光。
“我連秀才都沒考上!”
他帶著那麽些氣憤的。
“他卻考上了,還是第三名。”
……
他?
杜安菱猶豫一陣,終究不知道所謂“他”是什麽人——再想起胡書生思念的京師人,她終於了然。
所謂“他”,應該就是考上了舉人,最終入京就職的另一個讀書人吧。
果然的,胡書生繼續說下去,有那麽些傾訴的哭腔。
“我和他是同年生的,一起讀的樹,他文章一直沒有我寫的好,整個就是一混日子的地主兒子!”
他講著。
“他對我是真的好。不說多的,他給了我好多東西,就我用的那毛筆和硯台都是他送的。”
“他說,錢財身外物,讀書論功名從來不看出身好壞。”
“他說,寒門出貴子,他不是寒門所出,讀書也是父親的想法,終究不如我前程好!”
胡書生越說越急,聲音卻越來越小聲。
“他說……他還說……他都說過!”
他依舊看著明月,聲音陡然變大,近似於嘶吼。
杜安菱看得到他眼角的淚,淚水留下灑落衣衫。
一時間沒有潤濕,滴滴映著月光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