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秋半月圓,杜娥思人(七)
東見月上弦,點燈焰昏昏。
人多力量大,不錯的。懷王寨眾人那麽幾天就將屋頂翻修好了,新舊交替的瓦片刻意鋪在不同地方,讓瓦頂從下往上有一條清晰的界線。
上麵,是陳瓦顯得青黑;下麵,是新瓦依舊灰白。
上下交分,也是好看的。
隻不過不知道是因為鐵錠難賣還是需要刻意少賣的緣故,運過來上萬斤鐵這幾天不過是賣出去小半。那懷王寨的人這樣子沒有半個月依舊不能走的,想到這裏就讓杜安菱一陣頭疼。
這應該怎麽樣啊!
想著就一天天過去了,等到馱馬又一次駝走那摞得像磚塊一般的鐵錠,杜安菱驚覺今日已經是十五。
正是那中秋節!
……
每逢佳節倍思親,沒錯的,遇到佳節自然是思念頻繁。
杜安菱會想著誰?卻道是思念繁多。
這麽多年,多少人與自己相會又離別,可以思念的究竟有多少——杜安菱想著,看下那天空還沒有半點月色的。
還是早上,何來明月?
杜安菱自知自己有那麽些奢望了,卻又和著自己心思聯想到了另一個“月”——是秋月?是春月!
春月樓裏人如何?應是憑窗思家人。
杜安菱腦海中浮現出那座水邊樓閣,樓閣上有人在窗前打扮——人的麵容逐漸清晰,是位年輕的女子——她臉上分明帶著些稚氣,眉眼裏卻多有睿智光芒。
她看著邊上人,停下了自己梳妝,偏過頭喊一句“倩兒”。
又看到正顏,赫然是自家璞若!
……
那一句“倩兒”破碎了記憶,那邊的幻景一步步化為一片迷茫。
杜安菱苦笑,這一下想到的這樣多,若說自己發了癔症都不會有人疑惑的。
不過真有那麽半年不見了,可不知那春月樓裏麵如今情形——也應該是要辦那中秋的詩會了罷!
可不知道今年的詩會怎麽樣!
想著,杜安菱心裏有那麽些疑惑——都過去半年了,自家那璞若會怎麽樣?
那琴曲技藝可是又有提高,書畫詩詞又有什麽造詣?
杜安菱想著,心中念想不能再多。
……
可終究是相隔百裏的,怎麽樣也難以在這叢山遠處看到京師情形。
自己這麽樣也隻能猜測,再怎麽猜測也是虛假的。
杜安菱這麽想著也隻是悲淒,畢竟分隔半年之後事情霎時不知,唯有望月才有那麽時候寄托愁思,想起來也是頗令人感慨的。
但不能僅限於感慨了。
筆落紙上留字跡,字跡裏外道深情,卻總覺得有那麽些不夠。
撕去了這張紙換另一張,複又沾墨揮灑字成千。杜安菱想了許多寫的更多,到頭來都是各種各樣的不滿足與愁悶。
又一張紙寫滿,怎麽看都不太滿意的。
也罷,不再寫了,就這麽樣得了。
看著邊上紙簍裏麵堆了一半寫了沒寫的紙張,杜安菱也責罵起自己太不珍惜東西來。
就這麽尋來張硬紙封套好,準備著過那麽一兩天托人送去京城。
看窗外時,已經差不多正午了。
……
靜自呆著有那麽一兩個時辰,馬匹回來還馱著幾塊鐵錠——伴隨著胡書生的抱怨,說什麽“行情不好”,不降些價格根本賣不出去!
又有那麽些匪眾有不同想法的,上前說什麽“是不是一下子賣得太多”的話,讓那匪首一時間大為沉默。
賣出去太多?杜安菱也思索著這樣問題——不假的,賣的多了,買的便宜,向來如此無需質疑。
可這都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杜安菱心裏麵有那麽一絲矛盾,是自己跟自己心思不一。
怎麽說?她並不希望這些東西能賣出去——“民”與“匪”的差異她還是知道的,自然不願意懷王寨那邊更加壯大。
可她又想他們盡快把鐵錠賣出去——因為那意味著他們要回到山裏。
不對,這“胡書生”說是要留在外麵,不回深山去!
這樣嗎?
杜安菱尋思著,心裏麵終究有畏懼。
卻是說服自己不取管那麽多,看著夜幕降臨東方月明。
……
八月十五,月色還是不錯的。
月圓緩緩出東山,山頂樹梢割破明月邊緣的影——就這麽樣看著月升,看著月輪在空中皎潔無垠。
杜安菱徘徊在院落中,看著明月,思念是有的,遺憾也是有的。
誰知道多少追憶!
看著,心神稍定。沒有半片烏雲的天空曠,山頂懸掛著皓月——不論千百裏,晴月此時明。
看著明月卻想起先前聽過詩句,那是樂府古詩。
想著也就不經意吟誦出來,正相稱如今情形。
“明月盈虧變,十五月正圓。皎皎出東山,浩浩映中天。星辰黯隱現,雲霞淡難掩。獨此一輝明,頹然羨諸仙。流光穿河漢,月輝下九霄。光耀百千城,九洲人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