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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秋半月圓,杜娥思人(五)

  回屋關門小室裏,憑床看外風景異。


  已經是秋了啊。


  中秋還有那麽幾天就要到了,可秋分分明已經過去。晝短夜長引來葉片枯黃,已經是進了深秋卻還有不少綠樹堅挺。


  已經是這樣的時節了啊!


  杜安菱時時這樣想過,別是這時候感慨最濃。


  如何說?這時候經曆的東西和多年前可不是不同者甚!


  怎麽不同了?

  那還要講起多年前的故事——故事是在春月樓的,那時候自己還年輕。


  那時候——太早之前了,忘卻了部分卻從沒有徹底遺忘。


  畢竟有那麽些事情是忘不了的。


  ……


  記得泰和三十一的中秋時節,春月樓裏麵宴會辦得盛大。


  詩會是每年中秋就有那麽一次的,幾家小班各有各自的詩會引來文人墨客。吟詩作賦到興處見得那姑娘奏樂舞蹈怎麽說也是人間一件樂事。


  那年也不會例外的。


  燈火與皓月爭輝,不錯的,從街上到春月樓都是一派張燈結彩。整條路上不少的小班都將那木台搭在外麵大路上,不顧什麽阻礙交通,隻求可以引來過客。


  過客自然是引來了的,你看那門口熙熙攘攘,一大群人都這樣圍上來,擁擠不堪中也有那麽些秩序。


  秩序?


  可不是!那麽些人雖多卻不至於太擁擠,自然空出了位置供人出入。


  出入的自然是文人墨客,還有些傳詩的人。


  可不是,看著這時候那傳詩人走出來上了高台,台上舞女樂師都停下了演奏——絹上文字顯露,是屋子裏某才子的作品。


  “泰和三十一年中秋日,春月樓月輝詩社李才子襄炎做《臨江仙》一首!”


  那人高聲念出詩詞,引得下麵人生生讚歎。


  “皎皎月光寒水畔,水中波蕩粼粼。火彩映月照欄杆。風吹佳麗影,起舞柔翩翩。”


  “舞寄廣寒仙子羨,自言難比人間。醉得花裏知何年?將歸歡宴晚,對月愁時眠。”


  ……


  讀完,早有那麽個騎馬候著的人接過寫了詩詞的帛,驅馬離開這地方,便是向其他開設詩社的地方送去了。


  當然也少不了其他地方送來的詩詞——就說那頭“沁芳閣”邀來了那號為“屏風居士”的文人,此時也送過來這麽一連三闕《憶江南》。


  那也是不錯的三闕詞,驅馬來人宣講得大聲。


  “中秋月,月映水明明。浪碎月輪波有韻,菊花香染醉盈盈。水畔宴方興。”


  “中秋月,明月照樓台。月灑窗欞明暗碎,風撫竹葉影徘徊。閑坐候君來。”


  “中秋宴,邀月至席間。靜送流光賓客悅,忽還杯酒蕩幾前。今夜樂聲連。”


  三闕詞說完喝彩連連,確實是當代大家,三闕前後連貫的《憶江南》把這中秋夜寫得甚是美妙的——可依舊有那麽些不足在。


  什麽不足?這倒是有人說是氣勢不足了——說這話的人也確實有那麽指責的資格,因為那所謂“屏風居士”正是他的門生。


  可他不能就這麽反駁的,因為那時候,他早就有了歸隱意。


  ……


  杜安菱深深記得那時候情形。


  打開的畫窗是格擋不了聲音的,二樓的房間正聽得到下麵宣講聲音——是屏風居士的詞,而這“屏風居士”,可不是眼前人的徒弟!

  那是的杜安菱還是花魁,春月樓裏麵“牡丹”“芍藥”兩個名字中占去了一個的,自然不會像下麵舞女那般取悅來人——幾上鋪開的是畫紙,上麵看得到畫了一半的山水。


  那人聽了下麵聲音是有些不屑的,說什麽“還在想什麽眾人皆知”,呡一口茶水。


  手裏筆沾了墨跡,雲霧見隱約點染一間草廬。


  草廬外又加了模糊一豆當是人影,擱筆一邊起身縱覽全卷。


  畫不錯,就是那日後被她保有的《山居圖》——杜安菱並沒有去尋找那有幾絲破損的老畫,她記得請彼時的一點一滴。


  “居士真心要歸隱?”


  那時的她問他,他隻是一笑。


  “芍藥姑娘何出此問?”


  他自問自答的。


  “此間寄托何處有?總向深山樂忘憂。”


  ……


  她聽了起初也是不怎麽理解,畢竟名聲在外的堂堂大文人,如何有那麽一下就隱居去的?


  他看穿了她的不解,解讀也是富有詩意的回答。


  “繁花總有衰敗日,文人亦有才竭時。正風光時候轉身山間,總比被後人一個個取了好。”


  這樣嗎?

  “貴處留名者何人?前一位‘芍藥’正當年輕離開了,至今還有人記得。”


  前一個,後一個,當時的杜安菱也正是“芍藥”名頭的,怎麽不知道那“八年換人”的傳統?


  人生易老,再過沒多久就不再是那“名花”。杜安菱清楚自己的命運,看著那文人時眼底多少有些迷茫。


  當年的她有那麽幾分離開的意思,可終究是沒有走。


  畢竟那年的杜璞若才六歲,自己要走就要帶上她——縱然太陰居士再風流放浪,也不大會樂意帶上那小姑娘。


  低頭,沒有開口。


  春月樓內外聽得到文人墨客吟詩。


  ……


  都是當年事,回憶來就是心底生疼的。


  杜安菱是知曉那隱居者性情的——哪怕是五年前最後的相見,自己都曾經被挽留在山間茅屋。


  他說過,她性情是適宜隱居的。


  “好自然,喜山川,善琴藝,通畫技,何不為女隱士?”


  他問過,她不曾回答。


  想來,那時候的自己心中更多的事長兄,哪怕是半年前歸去也選了叢山故地!


  終究是自己選擇的路,要那麽一步步走下去。


  想著,抬頭看窗外。


  剛過午時,八月的陽光從南邊照過來,院落中有竹架子淩亂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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