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秋半月圓,杜娥思人(四)
大宅高門久徘徊,良久不知行或還。
杜安菱是猶豫的。
她猶豫在自己長兄的門前,徘徊著,想起來那頭自己曾聽那管家說過的什麽“現在已經是承樂七年”的話。
他們是不接受自己的了。
杜安菱知覺,也覺得自己在這裏等著沒什麽用。
自己應該是真的不被歡迎來此了,那就不再繼續候著吧。
候著,候久了也遭人不滿的——不過自己來過好歹要留一些印記的,走那麽遠過來總不能就這麽過來。
想著就到了門口,忽而想起自己身上也沒有帶什麽東西。
那還來做什麽?
她問著自己,許久沒有一個結果。
……
杜安菱徘徊許久,依舊是村口樹下。
不知道多少東西是一時放不下的,特別是自己已經站在這裏。卻看著那宅子裏有人走出來,依舊是那天的管家。
“妳走吧。”那管家的話裏麵有那種由上至下的憐憫。
“老爺不想再見妳。”
管家看著杜安菱形單影隻,不由得多說了那麽一兩句——身在杜家中多年的他怎麽看不出來人心思?沒有半點哀求卻充滿不舍。
她不舍當年的情。
管家也是同情這女子的,畢竟當年親兄妹一場卻鬧成現在這樣子,終究是令人惋惜——他清楚自家老爺多虧了那女子的犧牲才得以繼續讀書讀下去,不然怎麽有今天的杜大舉人!
不過,老爺不喜歡他。
其實管家自己也不怎麽喜歡這女子,她縱然命苦卻卻一樣不怎麽光彩。
太過嬌媚,還有那麽一段取悅他人的過往,管家終究是嫌棄。
“妳還是去妳的地方吧,我們老爺不想妳在過來。”
管家說著,說出來終究有那麽些傷人心。
說了一半,卻看到那人回話。
“不必擔憂,我自然會走。”
“隻是還想再看看。”
……
還想再看看?
杜安菱的心思怎麽就一個“看看”那樣簡單?她心裏麵不知道多少不甘和懷念,卻終究是不能說出的。
看那邊不時陷入沉思,思來想去覺得依舊應該說些什麽——卻還是長歎。
罷了,問一下管家,倒是“他現在可在”雲雲。
“去不遠處會同年一二日,如今倒是不在的。”管家答。
去會同年?杜安菱清楚那些舉人們的習慣的。同年的舉人都是那一榜勾選的人,有那麽些緣分貫穿於幾個人之間——將來當了官也是同進同退的。
這一次可不是那樣!
杜安菱聽了,知道長兄已經無可避免地陷入了那些文人間種種無意義的交往中——他可是徹底地變了?
可不是!
“等他回來,勿言我曾到此。”
她這樣說,倒是將那親兄妹的遺憾藏在眼底。
走吧。
此處有那樣多傷心回憶,或許再不會來。
……
想著,猶豫村口也沒有必要了。
杜安菱想要走了。
可說走就走大多數時候還是個奢望的,這時候可不是這樣子!
原來總有那麽些閑來無事的村人四處張望,張望來張望去就看到了這邊人在說事——走上前來就問的是什麽“大管家”。
“大管家,這位是?”
那人問的可不是杜安菱!
這事情有那麽些麻煩了,杜安菱心中想著。知道這一問就或多或少有懷疑,再聯係自己長相同那管家情況就會猜到大概事情。
這樣子對自己可是不利的,對長兄也是頗大的打擊。
臉上有那麽些不好看,與管家對視,他也有一絲慌亂。
不過兩個人都是見多了人的,這種情況也不算太難處理。
……
“那位嗎——今日裏來了個老爺的遠房親戚。”
那管家解釋道。
遠房親戚?杜安菱聽著也明白了道理,自然是不會添亂的。
故意那麽低聲下氣一點,好像真是來求人的。
賠笑,說了句“既然老爺不在,就不勞煩管家來回麻煩了”的話。那麽淺淺對著宅子拜一下,就這麽一步一步慢慢離開那屋宅向村外行。
看見那來人將信將疑,終究還是困惑管家的話。
不過人家談到一半都因為自己過來而“先走了”,終究是不怎麽好說得過去——就這麽樣也不好問的,還是自己推敲去。
三個人,三個方向,互相走開了。
遠遠著又不是回頭,六道目光時而交匯。
……
真回頭走了,那所謂遺憾都拋在身後。
離開那小小村落,沿著來路繞回城邊。城牆腳下繞行半周後路回轉向南方,總有那麽些短途的驢車求雇。
杜安菱從來不是個缺錢的,在車夫看來倒是異常慷慨。
付錢,驢車晃蕩這駛上大路。這季節天邊陽光已經弱了許多,走回去一跳長路驢車速度不快不慢。
車輪軲轆生生響,沒有車簾的車棚內外通透。
路比較接近河邊,河上穿來了纖夫的號子。
“過曲浦上青灘啊!嘿呦嘿!”
“嘿呦嘿!”
“青灘上麵波浪大啊!嘿呦嘿!”
“嘿呦嘿!”
“嘿呦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