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秋夜疾雨,杜娥心亂(六)
轉眼時辰飛逝去,又是一朝近暮時。
炊煙嫋嫋是做房的煙火,二三十人的飯食都由那麽幾個小小灶台蒸煮多少顯得有些空間拘束。
大塊肉放到鍋裏燉爛,邊上有人看著火;米放的也有大半袋,燜在鍋裏麵溢出水汽撲鼻。
杜安菱一邊看著。
“杜家娘子,放心好了,不會燒了屋子的!”
有人在那裏說著,引來一片匪眾哄堂大笑。
“這外麵就是好啊,不像山裏麵那麽潮,就連火都旺那麽多!”
“那是,我看那上麵人是不是有那麽幾分想住外麵了?”
“不大對頭——出來不是離寨主遠了嗎?”
“當土匪好還是考個舉人好?別忘了上麵人可是讀過書的!”
那些人議論著,杜安菱一句句地聽。
“自然是當舉人好——舉人大老爺可是能當一縣縣令,攆得土匪滿山跑!”
那邊又一個人一邊說道,杜安菱聽到了心裏麵有那麽一陣沉思。
……
胡書生是怎麽想的?
杜安菱總覺得自己猜不透那匪首的心思,從頭到尾一直覺得自己被別人把控。
這樣嗎——杜安菱覺得自己有些可憐。
一直被他捉弄著不知道前途,她總有那麽些不滿意的——可自己那樣弱小。
她有那麽些破除現在困局的想法,可所有路徑都交織於一點。
自己要去找那胡書生問——不過,應該不需要花心思去找。
隨意走那麽幾步就見著那胡書生過來,他一人看著自己帶著笑意——杜安菱一個哆嗦,接著便是開口問句。
“你日後什麽打算?”她問,既是問他也是問自己。
“杜家娘子不介意就在此大半年,再試一次能不能考上去。”他道。
這樣嗎——杜安菱時常覺得自己有那麽些不妥——“在此?”
“杜家娘子某要忘了懷王。”胡書生說出來帶著笑,可話裏麵不知道蘊藏多少威脅——這一個“懷王”就是警告。
這樣的威脅?
杜安菱點頭說是同意,回過頭卻是帶著絲苦笑——自己這樣子,可以說是妥協了?
妥協也不是不可以,可一直退讓也不是杜安菱想要的。想著從別的地方讓那胡書生付出點什麽——就想到什麽租金。
“你要住不是不行,每個月二兩銀子。”
她開口,四下裏一片寂靜。
……
寂靜嗎?也不見得全都是寂靜。
有那麽些輕聲細語,是那些匪眾之間在竊竊私語。
“一個月二兩銀子!”有匪眾感慨——“這不是搶錢嗎?”
“這也忒有些得寸進尺了吧,與我們也敢談條件!”
“這……對了,上頭人不會真同意了吧。”
“也難說,畢竟那修瓦的事情都讓我們給幹了。”
就這樣聲聲一輪,議論得杜安菱也有那麽幾絲膽怯來——她剛才到底是發了什麽瘋,才問那胡書生要租金!
也看著那頭當事人。
卻不見他微微一笑,看著杜安菱也沒什麽其他神色,僅僅是托腮沉思。
或者說,捋須沉思。
他就這麽在那思索著,看著好像並沒有生氣——也沒有認可杜安菱的提議。
他在那思索,她在這心急。
直到那“胡書生”哈哈大笑。
“杜家娘子莫不是真把我當過客來看了?”
“既然是每月二兩銀子,倒不能虧待灑家!”
……
這樣嗎?
少不得又有一番議論的——可議論也就如此而已。
聽那邊匪眾低估,盡是些不解言語。說什麽“胡書生不是這般性情”雲雲,卻讓杜安菱也有那麽些尷尬。
“怎麽這樣?”
“那每個月二兩銀子就這麽白白送過去了?”
“唉,怕是有些迷昏了吧。”
“哪不是——你不看呆在這裏有多好!”
這些話說出來不知道多少,杜安菱聽來隱約有那麽些擔憂。
擔憂嗎?確實有那麽一些。
果不是的,接下來聽得一句“有女的在”,一切話題都被帶走了——四下裏哄笑一聲,接著是帶著笑的言語。
“可不是——懷王寨裏麵半個女的都沒有。”
“休說那麽絕對,母馬倒是有幾匹!”
“你這個就說的有些可笑,馬和人可不能一概而論!”
“可不是——說得給你一匹母馬就能跟你一起進屋一樣!”
杜安菱聽來有那麽些回避的想法,轉身要回走。
卻遇到那頭胡書生過來。
……
“杜家娘子不必再那麽樣避匿,畢竟隻不過玩笑而已。”
那邊人這樣說起,杜安菱也不怎麽好走了。且看那天色已經轉晚,看得到有人往那邊去搬運飯菜分來吃。
杜安菱看那邊一群人不再糾結於話題,轉過身一擁而上向那邊去搶飯去了,心裏麵稍稍有那麽些鬆了一口氣。
卻被胡書生叫來一邊。
“又何事?”她不解。
“也沒太多事——不過是交代一些小事而已。”
交代小事?那是什麽事?
“隻希望杜家娘子容許我去看一下妳那些書籍——上次偶來,看得那幾案上有。”
看書?
“科舉不易!”
這樣嗎?杜安菱有些無言以對。
不過忽然聽到那邊秀兒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