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秋夜疾雨,杜娥心亂(五)
野曠路曲折,馬駝磚瓦行遲遲。
最是此時最麻煩,懷王寨夥計牽馬回來帶過聲聲響鼻聲音,看那邊道路通向村莊裏蜿蜒曲折,最終到杜宅附近拐進去卸下新的磚瓦。
夥計搭起不短的竹梯子,搭在房簷下很是高。
杜安菱在屋子中轉著,轉到正門外看那竹架子搭起來。
胡書生自然是跟著來的,看那夥計上下忙碌多少有些自得——看向杜安菱問了句“這看來如何”。
如何?
杜安菱也想問是如何,卻疑惑那懷王寨裏麵人如何會那麽多瓦匠才會的事情。
終究是被胡書生發現征兆,說一句“懷王寨裏麵什麽事都不是自己辦著來”相對。
“那深山裏一開始也隻是片荊棘叢生的地方。”他如是道。
看得出神色中蘊藏的得意,杜安菱有那麽些無言以對。
這就是那匪寨智囊?
怎麽看起來不太像!
……
工人上下忙亂,稚子一旁觀看。
杜瑜若顯然是熟識這一方多少山匪的,在架子下四處觀看時不時還叫得出上麵人名字。那些個正在處置舊瓦的人聽了這樣的話紛紛回頭,看過來目光並不是那麽友善。
他們不怎麽喜歡杜瑜若。
也難怪他們如此——所謂“一榮俱榮”後麵有著“一損俱損”,而杜瑜若舉動讓那頭“俱損”。
胡書生失勢固然是他建議失誤的責任,可關於自己上麵人的東西是不能抱怨的——於是一切都抱怨到杜瑜若身上來。
也算得上是一種遷怒吧——可胡書生偏偏還和這“罪魁禍首”走得那樣近!
於是對杜瑜若的行為也就更生氣了——奈何這頗有自知之明的少年還有恃無恐!
於是上上下下就有了那麽一種奇怪的情形。
這情況看得一邊杜安菱不知道多麽心慌,走過來就要訓斥。
卻被胡書生攔住了。
為什麽攔住?杜安菱看過去目光有著不知道多少不滿。
“令郎說的是對的。”胡書生說。
對的?杜安菱有些傻眼。
杜安菱沒怎麽看出來。
……
“杜家娘子?”
見杜安菱一時間有那麽些不解,胡書生問起來帶著些許疑慮。
杜安菱隻不過是一時被胡書生的話帶進去了,這一下也看清楚木架上眾人運作,聽到邊上人問話時回過神來——這一回過神來就是答話了。
“他說的是對,卻沒有全對。”她說。
胡書生向來是傾慕杜安菱才學的,這一會更加有了興趣:“願聞其詳。”
願聞其詳?
杜安菱倒是毫不畏懼地說了話——“這樣確實快了些許,可屋頂上的重量太不平均。”
這樣嗎?胡書生一看,到了屋頂上的人果然是偏在一方的——他微微點頭。
“杜家娘子可有破解之法?”他問。
杜安菱搖頭,說一句“隻能慢點拆了最後的瓦”雲雲。
終究不算什麽大事的,隻不過胡書生還是問了句。
“杜家娘子學過如何造房作屋?”他問。
“並不知曉,不過過去多少看過些。”
她回答,跟著繞著屋子轉了小半圈。
……
看那四麵也都做好了準備,杜安菱倒不好說些什麽來了。
心裏麵知道這所謂“匪眾”真按照自己心思辦了事,她還有什麽好說?心中疑惑與日俱增,不知道那胡書生又想著什麽。
難道是所謂“久留”?
杜安菱自然是記得這些話的,不過“被告知”和“真麵臨”是分開的兩碼事。
她知道他們要留幾人下來看著瑜若,日子一天天逼近讓她憂心。
真要麵臨了,便是心裏麵忐忑不安。
其實有那麽些覺得不妥,畢竟一個“久住”總會發覺——可是!
她問了那所謂“日後事宜”,卻聽得如下語句。
“杜家娘子,切勿太過擔心。若真要說就是趕考的書生暫居。”
這樣做?
杜安菱總有些心虛。
……
終究要一步步走回宅邸裏,卻發現四周不知何時聚集了一大波人。
一看就知道是附近村民,畢竟修繕這大宅動靜不小。
有幾個村人是膽大的,看見了杜安菱就上了攀談。
說什麽“從哪裏雇來那樣多做工的”,想要杜安菱回答。
“是從城裏麵雇來的。”杜安菱撒謊卻是平常語氣。
卻看見那又一個村人插嘴,說一句“倒不說是集齊眾人魂魄煉的。”
這句話很快激起村人共鳴,他們大多是熱衷於“誌異”的。
“如果這樣,我的天,究竟要多少人魂魄!”
“你就不懂了,人家外鄉來的,不知道來之前屠了幾個村!”
“這豈不是有些血腥了?”
“她不是山妖化形嗎,談什麽血腥不血腥!”
看得到那眾人哄笑,杜安菱倍感世道險惡——退回屋子裏,依舊迎上胡書生。
不知為什麽,這“胡書生”倒比那些個村人順眼些——杜安菱極力要否認這件事,可終歸是無效的。
“杜家娘子舍得回來了,卻不知所謂‘山妖化形’什麽可還不錯?”他問。
杜安菱心中僅有的那麽一絲好感霎時一幹二淨,瞪過去目光滿滿殺意。
“杜家娘子還請見諒,不過是隨便說說當不了真。”
胡書生倒是真誠一拜,隨後指點著地上磚瓦,談些要事來。
“那些還好的舊瓦依舊是鋪上去,屋頂上下麵用舊瓦,頂上換新瓦,顏色深淺不一也無妨的。”他道。
這樣談正事嗎?
杜安菱白了他一眼,接著心裏麵想過修繕後屋頂樣子——忽而想到方寸動作,心裏麵一陣慌亂。
自己剛剛是白了那胡書生一眼——這還了得!
答一句“就這麽辦”,眼角打量他神色。
胡書生卻是嚴肅的,不見得有什麽異樣。
她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