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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秋雨時來,杜娥忙亂(三)

  筆落遲遲難解意,隻怨畫中多真情。


  時常因為一幅畫忘卻時間,杜安菱不時為自己歎息——可那些所謂“幻影”什麽的,終究是太遠的事情。


  杜安菱覺得自己是回不去了。


  是真的回不去了,時光匆匆,當年花魁早已變成當今“走出來”的地主,怎麽還回的去?


  唯有過好當下,卻依舊念念過去東西。


  杜安菱知道自己症結,她在變。


  變化再小也是在變,變化時時引她心中多少雜念——比如說,她有時已經是按照地主的思維辦事了。


  不過。


  如此也好,至少她可以看到,自己已經不是過去的自己。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放眼未來還有多少年!


  杜安菱計劃著未來。


  未來?她盼望,自己也能變成一位隱士。


  但願吧。


  ……


  “所謂繪畫之要在骨,骨即是形,色便著於骨上……”


  杜安菱轉頭,卻講的是作畫的技法。


  “秀兒,妳試試?”


  杜安菱收起畫好長卷,鋪開一張不大的宣紙。移開身形,將筆墨遞到那女孩子跟前。


  “畫什麽?”


  秀兒抬頭問,問話中多少不確定。


  杜安菱想起來賠笑,自己是忘了出題——“妳想畫什麽?”


  “我想畫……”


  那邊,秀兒一下子多少有些猶豫——想了不少時間,開口卻是“山水”。


  山水嗎?

  水無形,山有棱,多多少少雲霧留白,又不知多少花草四處——山水真不是什麽好畫的東西!


  “確定嗎?”杜安菱問道。


  確定嗎?這真問到黃秀了。


  她眼鏡轉了下,重新又看著桌麵上。


  “那……那不畫山水了。”


  “還是畫簡單的罷。”


  她倒是頗有自知之明。


  ……


  簡單的東西?

  這倒是一個難題——什麽簡單?人物還是花草?山石還是樓閣?

  什麽從頭畫起都是簡單的,隻不過畫到深處又變得不簡單起來。而起先這些“簡單的”,杜安菱記得自己最早畫的是竹石擺設。


  竹石擺設嗎?

  杜安菱心底盤算著,確實是簡單的東西——不過這黃秀是什麽人?她分明是一個完全不會畫的人,就連字也是初練。


  未免過急了點。


  正這想著,眼角瞥見幾案上整遝的書——最上麵的書被風吹開幾頁,下麵的書齊整間也有些許參差。


  那就畫書?


  杜安菱這麽想著,也這麽做了。


  提筆沾墨,幾筆就是一本翻開的書。


  ……


  “畫書?”秀兒看著那幾條或直或彎的線問道。


  她認出來了。


  杜安菱看著自己筆下的書,不錯,有直線也有彎線,長線中夾雜幾條短線——正適合練線的秀兒!

  倒有些“無心插柳柳成陰”的巧來。


  可這倒是這“簡單”的東西也難倒了剛剛學會用筆的黃秀——她拿著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下手。


  可終究是要下手的——杜安菱勸一句“別急”,再說個“看準了就畫”,催她將筆尖放下。


  手有些抖,畫出來的線條有那麽些粗細不均勻。


  終究是有那麽些書點樣子,杜安菱安慰自己。


  可秀兒畫的這東西,終究是不怎麽入得了眼的。


  ……


  看著那畫呢,黃秀忽然絞起雙手。


  “我……”她有那麽些膽怯。


  “如何?”杜安菱問。


  “小女沒有畫好……”


  一句話越說越小聲,到最後眼角落下來晶瑩眼淚。她再看了下紙上天差地別的兩本“書”,一轉身卻跑出房間。


  這就跑了?


  杜安菱看著紙上麵的畫——確實不怎麽好,卻依舊是可以看得下去。


  至少這線條是連貫的,沒有什麽地方真正斷掉,或者出了毛刺。


  不過長線多有接筆,曲線不時停滯,總有些地方暈開墨痕——這是不大好的地方,不過身為初學的,能做到這些已經甚為不錯了。


  可繪畫者已經遁了。


  杜安菱想到這就歎氣。


  這小女孩子,還真的怕被打擊。


  ……


  走出來,屋裏多少地方拋在身後。


  院裏麵也沒有秀兒身影——她是跑到哪裏去了?

  後園那邊傳來聲聲抽泣。


  杜安菱走過那穿廊,後園草木深深,草木間那淺黃衣裙一眼就看得清晰——是黃秀在那哭泣?


  確實是她——她抽泣著,一句“我不會”令人傷心。


  “為何我的手那樣苯?”


  “為何這簡單東西,我根本就畫不下了?”


  她哭泣,杜安菱不知道多少話堵在嘴裏說不出。


  她能說何時?

  她可以說何事?


  自己在這裏看著或許最好。


  就讓她自己再哭一陣。


  ……


  想著也就一邊站著,看那黃秀淌幹眼淚。


  回頭,卻愣在那裏。


  “小女……”


  “妳這不打緊的,畢竟初學來,何人可畫得沒一個錯處?”


  杜安菱在問她,卻也是在問自己——她由這畫想到了太多,就在看秀兒哭泣中。


  她發現自己和秀兒如此相似。


  一樣是遇見了什麽事,一樣是沒法逾越的困難阻礙在麵前——自己沒有哭泣,卻和秀兒那哭泣無異。


  她太畏懼困難了,甚至不如瑜若。


  瑜若都敢說“擊敗那匪首”,而自己卻在這大宅中踟躕。


  她知道自己應大膽些,不應該事事憂心,結果忘了能辦的東西!

  想到這也想通了大半,忽而看到那小姑娘身影。


  “那……小女能否再畫一遍試試?”


  秀兒問她。


  杜安菱點頭,看著她再一次走進門。


  提筆,筆下墨色依舊不太均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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