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秋雨時來,杜娥忙亂(二)
早起雲開晴空見,屋瓦瀝幹人臥處,聲聲雷鳴不能眠。
讓人在屋簷下避雨已經是仁慈,更別說烤火幹衣。夜雨寒侵,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風吹過浸透的蓑衣。
杜安菱看到的就是那受了傷寒的探子。
他身上蓑衣依舊是半幹,一個個噴嚏連著打,接近袖口的一片草上麵沾一層水樣鼻涕,看著就嫌髒。
可那人不僅僅是髒。
他熱度出奇的高——滿臉都紅了,不用伸手上去也知道燒得滾燙。整個人也昏昏沉沉,斜靠著牆角萎靡不振。
見杜安菱來了,吃力扛起地上的那野豬,說一句“多謝”就又從後園走了。
杜安菱愣在那裏。
地麵上一攤水一時不怎麽容易幹淨,還看著野豬鬃毛拖出一道水痕。
杜安菱困惑了。
這人就這麽走了嗎。
那改天懷王寨的“二當家”過來,自己要怎麽辦才行?
……
杜安菱腦海中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報官”的念想的。
報官,說“懷王寨的二當家”有一天會來這山村裏,對自己和縣裏麵都是一大功績——可自己報官,有人信嗎?
且不論自己報官的消息來源就是個問題,就是真信了會來,那個“過幾天”也是大忌。
你要衙役來,如果是引君入甕,人家二當家的帶個幾百山匪把人包抄了,接著連縣令都抓了呢——這在別國有過先例。
更何況,如果人家真沒有領多少人來,派衙役的時間也是大問題。
早了,打草驚蛇;晚了,人家已經回去了——總言之就是沒有可行性。
這不止是信不信的問題,而是這報官完全沒有用處。
更別提自己這一去報官就機可能被扣在那裏,說不準直接當個通匪罪名讓自己下獄收監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歎口氣。
順其自然吧,也不管來人如何說。
隻消得自己多多注意。
……
關了那邊門,回頭院中整理。
一場雨落下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事,雨過總有些磚瓦落下來——年久失修的屋頂多處塌落,那頭原先就被人踩下來不少瓦頂的長廊這一次隻留下椽條。
~撿起地上瓦片,碎的丟在一邊,完整的和隻是缺失個邊角的摞好,和之前那些瓦片一樣放在牆角備用。
改天真要請人修瓦了。
杜安菱這樣想著,心裏頭算計著翻新宅院的開銷——錢不是問題,關鍵是匠人。
請到一個手藝精湛的匠人頗為不容易。
杜安菱心知如此,倒不怎麽為此著急。瓦片放好一抬頭,那邊陸紅花已經起床。
在通向後園的屋簷下停頓了那麽一瞬,再向廚房走去——幾個月來早已有了習慣,不用杜安菱再去催促。
跟著是年少的秀兒。
……
黃秀走到庭院中來,年少如她知道太多生活不易。自覺去看看廚房外幹柴有沒有淋雨,淋了雨的解開繩子鋪到一邊晾曬。
杜安菱有些詫異。
一聲“秀兒”讓她停下手頭辦的事,問一個“識字幾多”來聽。
她過來了,雙手絞著表示心中緊張,依舊是聽了問題後背誦啟蒙字句。
真的比陸紅花強太多,杜安菱心裏想。
若是早些開蒙識字,比如璞若那樣,或許更好——一位書畫皆絕的少女,再加上琴藝和禮儀,這不止是鄉間那地主家的女兒能達到的水平。
“秀兒,今天這幾日空閑可多?”杜安菱尋思著她有沒有事情做,倒不若早些來自己身邊學下——也解了自己無聊之情。
“大半天都是空閑的。”秀兒讀懂了杜安菱意思,一邊站著,心中頗為欣喜。
這樣嗎?
杜安菱一句話下了決定。
“從今日起,就跟著學下畫吧。”
杜安菱說的聲音不大,沒注意廚房那邊,有人隱約聽見後臉色不喜。
是陸紅花,她心裏不知多少不平靜。
……
一條墨線,勾出山水輪廓遠去煙雲。
一個墨點,標示亭台邊角隱現叢林。
一片墨暈,染下山丘起伏堆砌天邊。
杜安菱筆下一片天地,天地萬裏盡歸於三尺畫卷。風雲際會,陰晴忽變。遠近高低多少景,實則薄薄絹一片。
這畫,畫得壯闊。
一個小小豎線標出人影,人在路上行走,隻有墨線粗細表明那是人頭還是身體,或者是脖頸與脛足。
杜安菱畫下了,黃秀看愣了。
卻見執筆人看著畫出神。
黃秀不敢言語,她隻是靜自欣賞著畫麵。她看到高山深穀,看到山林河流,一切都是那麽壯美,一縷飄忽不定的雲煙在山穀中飄蕩著。
雲霧繚繞,此畫意境深遠。
黃秀看完畫,轉頭
執筆人依舊看著畫,不多時長歎一口氣。
沾墨,筆落,卷尾留白處寫下詩句,濃淡揮灑一片。
“隱士居蔽廬,茅屋山穀間。負鋤何所向,欣然往田園。田墾深穀底,三畝阡陌連。其間種五穀,栽竹護田邊。農作半日勞,臨溪飲山泉。此間多有樂,久居不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