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夏盛天燥,杜娥兩難(五)
剿匪持續了不短的時間,但山裏麵匪徒豈止“懷王”這一支?
縣裏麵因為找不到懷王的蹤跡而焦頭爛額,“追逐殘匪”的文書發到各個村鎮。因為忌憚山匪下山而發文要村裏人禁閉屋門謹防匪患——結果杜宅門前更沒有人,哪能尋到“殘匪蹤跡”?
終究是讓他們逃過了。
也就是三五天過去,剿匪的隊伍轉入縣城東西兩側的山區——這是縣令不得已的決定,也可以說是匪眾又一次勝利。
杜安菱見到那不定時傳到“懷王”等麵前的“剿匪動向”,杜安菱算是知道為什麽剿匪從來難以成功的緣由了。苦笑,依舊是呆在勻給自己的半畝多地上。
忽而聽到了竹棍揮舞聲,標誌性的聲音讓杜安菱驀然回首——院中間除了杜瑜若,還會有誰?
可院中情形卻讓杜安菱驚訝了。
自己兒子何時和匪首一道了?
……
“杜家娘子,妳何必這種神色?”
身後聲音傳來,赫然是那胡姓書生——他笑著,微微頷首。
杜安菱有些氣憤,而氣憤有用?
隻見他微微仰頭,折扇一扇,雖對杜安菱說話卻沒有看向她:“話說這剿匪已然是今日情形,我等倒是要尋機收回懷王寨了。”
杜安菱聽了想笑——你們該回去就回,何必又整今日的事?
除非——杜安菱感覺脊背一涼,有些吃驚地看著眼前人。
“想來夫人已經想到了。”
來人笑道。
“若杜家娘子報了官,懷王倒是大為不好了——令郎倒是個絕佳的人物,便拿去用了。”
那書生的神色頗為無辜,而杜安菱從中隻覺察絲絲寒意。
……
“爾等……”杜安菱有些氣急。
“我等倒沒有強求。”胡姓書生微微一歎,看向杜安菱,總帶著隱約可憐。
杜安菱一怔:“那是?”
“是令郎想的——令郎一向想與我張兄一戰,是否如此?”胡姓書生向懷王所在一個拱手,眼神掃過杜安菱時帶著威脅。
是自己兒子挑起的?
杜安菱心底忽而有一絲不安——自己兒子,或許還真有可能幹出那樣的事。
“他做了什麽?”
“以一菜刀為兵,夜半至我張兄屋前。侍衛擒拿卻為花針所傷,終為張兄所執。”那胡姓書生說出口的一個個字,給杜安菱聽來卻無異於橫刀一下又一下砍過身體。
“那……”
“張兄看上了令郎的性情,亦是驚歎於令郎的身手,大歎為可造之材,為刺客最佳之人選。”
……
一語畢,杜安菱無言以對。
自家兒子幹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自己是真的不清楚,知道後一陣後怕接著是對事實的慶幸——不過心底依舊有意思擔憂。
“你們打算?”她問。
“昨夜談過,令郎也畫了押。”胡姓書生從袖口取一份約定,竟是擺明了要將杜瑜若帶到懷王寨去!
再一看,懷王寨也在村裏留有人監視,說什麽“若有告發,後果自負”的話,明明白白都是些對杜安菱不利的話。
杜安菱明白了,那些山匪頭子將計就計,將自己兒子帶走做人質,以防自己去縣衙告發他們所在——畢竟他們很快就將回返深山,對這一“暫居地”不可能過多關注。
所以才定了這契約?
也是,有了這契約,自己這“通匪”的罪名,如何還說得清!
……
“杜家娘子,事已至此,莫要苦苦掙紮。”
側前方傳來一個聲音,是“懷王”。他走過來,看著杜安菱的目光威懾十足。
杜安菱苦笑,看樣子還真的是沒有轉寰的餘地——可為什麽聽到跪地聲?
是杜瑜若,他就跪在地上,眼底飽含淚水。
“娘親,我錯了,我給您帶來麻煩了!”
帶來麻煩?杜安菱抬頭看一下“懷王”,那“懷王”也有那麽一刻看著自己。
“若非昨夜,亦有今朝。脅幼子為質早為故謀,非昨夜事所致也。”胡姓書生三兩步走過來,話語裏多有“與昨日無關”之意。
真如此嗎?
杜安菱心中揣度,答案卻是悲觀。
她承認胡姓書生說得對,他們怎麽也不可能信任自己,除非手中握有自己把柄——這把柄就是杜瑜若。
這樣,自己就不會再給山匪帶來威脅——哪怕握有他們的把柄。
自己就這麽被他們控製了,而察覺了一切的自己卻無能為力。
歎口氣真正接受了那份契約。
……
人散去,難得還有母子二人獨處的時間。
杜瑜若跪下了,淚流滿麵。
“孩兒錯了。”他說。
杜安菱能怎樣?沒說一句話,隻是看著他哭泣聲聲,遞過去手帕擦拭眼淚。
“娘親,妳聽我講!”杜瑜若急了,掙開杜安菱的手。
杜安菱詫異。
卻見著少年收斂了抽泣,好半天才低聲說道什麽“衝動”,意思卻是別的。
“若是孩兒此舉被他們忌恨,或是出於反製陷娘親和陸姨於不利,就是孩兒的罪過了。”
他又落淚,卻強行止息。
抬起頭看向母親,杜瑜若開了口,說的卻是一些不同於他年紀的話。
他說,與“懷王”一決勝負的想法依舊在,隻是暫時緩個三五年;他說,在匪窩裏打探消息的決定已經做出,來日更有作為。
“若孩兒探清楚匪窩內外,再剿匪莫不如探囊取物?”
他說出的話裏帶著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