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洪水阻攔
尋思著這幾天的經曆,盤木青覺得仿若夢境。
可夢境嗎?卻又不是夢。
馬車搖晃著,顛簸令他有些不適。對麵,是扶額合目的她。
斜倚著,似寐非寐,眉頭微蹙,斜逸出的三兩根發絲偏過耳際,竟是一番勞累模樣!
到嘴邊的話,猶豫片刻又咽下去了。
他隻是,在一旁無聲看。
……
他都快忘了,這一路自己是如何來的了。
買一匹馬代步,他一個根本就沒有學過幾天騎術的書生,竟然一口氣翻過了那麽多重山!
天色常陰,膚色並沒有變得黝黑;但連日疲憊,少說也瘦了三斤——看不太分明,可他知道,自己實實在在是瘦了。
怎麽那麽苦!
一路上,他問過不下三十人。後來是趕上了一支同行的商隊,才沒有繼續浪費時間。
昨天,他到了這一方縣城。今天,他離開商隊,自己一人一馬,繼續前行。
終於還是碰上了她。
喚是安菱姑娘。
……
他也累了,第一次遠行,他也和她一般狼狽。
一頭烏發早已有些淩亂。青色的儒生衣袍上不免沾上了泥痕水跡,讓他有些不喜,卻無可奈何。
騎馬好幾天,腰酸腿疼,他甚至都不便下地。上了馬車一陣休息,身上酸脹讓他微微歎息。
終於追上她,疲憊充斥著他的身軀。
揉著酸痛的大腿的手逐漸停滯,他的眼也要合上了——他現的呼吸逐漸平靜。
身子向側後方滑下去。他也沒有阻止。
卻不料,這一刻,馬車停了。
……
他,清醒了;她,也清醒了。
她正要掀開車簾,他也一樣。兩隻手交錯,不小心就碰到了。
她的指尖,有練琴留下的痕跡,略顯得粗糙了。相觸,是一種溫熱的感覺。
她縮手回去。
他也縮手回去,轉過頭,四目相對,卻很快又移開。
一瞬間有些尷尬。
車外,水聲中傳來車夫的請示。說的是水在漲,那橋,橋麵剛沒在水下。
大約有一尺來深。
她猶豫半晌;他已經將車簾撇向一邊——十丈外,竹林邊,不正是那橋的位置?
濁流激蕩,到了橋頭,翻起渾黃的水浪。從橋麵上過去,到了下遊,一躍跌落三尺高。
那幾個橋孔,爆發出震耳轟鳴。被雍在橋上遊的水從中湧出,帶著雷霆聲威,奔馬氣勢,翻滾向下,一片浩浩蕩蕩。
過橋?
現在過橋著實有些危險:有一枝合抱粗的浮木,隨水而下,此刻早已卡在橋孔中。一段被吸進橋孔前的漩渦,另一端斜翹出水麵丈許高,揚在橋中間,掛上了許多枯枝敗葉,搖晃著,撼動水波。
可,如果不過橋?
盤木青看一眼身邊女人,她半斜著身子,娥眉間幾痕皺紋。
她歸鄉心切。
……
“要不,回去吧。”片刻思索,她有些艱難地決定。
車夫有些不爽了:“夫人,剛才說著要趕緊過橋,現在又要回去,妳耍我呢!”
這時候水還不太深,通過橋麵的水也不是很急。馬車涉水過去,並不困難。
但她退卻了。
車夫又把目光投向盤木青來——在他看來,這位書生或許不會像婦人那樣猶豫,
也確實如此。
察覺到車夫的目光,盤木青沒有猶豫:“依她的,掉頭吧。”
……
車夫不情不願,車裏也起爭論。
杜安菱是個有遠見的,料到了盤木青的想法:“你順著我,惹人誤會!”
盤木青不明:“哪種誤會?”
“一句‘依她的’,說出來可痛快?”
盤木青低下頭。
“這一路上,你可曾見過有哪個男的,遇上了別個女的,就上了她的馬車——憑這點,你就惹人笑話,更何況還有方才那句話!”杜安菱有些無奈。
“安菱姑娘,我知錯了。”
盤木青的頭更低了。整個人分明是一個被師父訓斥的私塾學子。
……
笑聲傳來,卻是杜瑜若。
“盤哥哥,你怕我娘親?”笑聲漸息,隻聽他問起。
卻讓盤木青怎麽說都不成,避開目光,從馬車側麵的小窗看外麵的風景。
馬車不是太快,搖搖晃晃,在大道上前行。碾過水窪,泥漿四射,沾上路邊草叢。
草那邊,秧苗青蔥,水田千畝,河穀中多少村莊,卻大多是茅屋土房,山腳連著一片。
迥異於京城的風光。
……
他看著,她的話語卻在耳邊響起。
“第一次離開京師,這山裏,可與京師有什麽不一樣?”
他一怔,一笑,一回頭,目光沒有那麽躲閃:“房子差了,但多了農田山林。”
“隻有房子差嗎?”她問。
隨即止住了他的答語:“京城人大多不愁生計,京師外農民,每年都餓死一群!”
“像今日這洪水,再漲些,這片田就會被淹了。”她目光裏帶上愁苦,看著他,語氣有逐漸緩和。
他一時無言。
她看到了機會:“令尊也算得上是有識之士了。”
“何以見得?”他疑惑。
“雖不知他是什麽主意,但你出了京城,遊曆一番,總會有所收獲。”看著他,杜安菱停頓了一下。
歎口氣,繼續說到:“接下來你不必繼續跟著了。徽國上下,多少城郭。獨為我一人少了見識,卻是我的罪過。”
神色一變,還是請他離去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