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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針鋒相對

  依舊是《卜算子》的曲調,卻在婉轉低回間加了一襯字——杜璞若大膽的舉動,讓杜娥都為之吃驚。


  可這種吃驚,並沒有持續多久。


  琴曲餘韻間,人群中走出一位三十多歲的粗壯漢子。他一拍手,聲音洪亮。


  “鄙人姓呂,名興臣,絹二紅,附贈一曲《小重仙》。”


  語畢,眾人先是一愣,隨即議論紛紛。


  誰不知,京城中三大?

  誰不知,這位年輕的呂家老爺,也就是眼前的這位呂興臣,最不缺的就是黃金白銀?


  許多本來還躍躍欲試的才子,神色黯然,歎氣聲抑揚頓挫——再漂亮的女子,也要有銀子,才有底氣撩撥不是?


  呂家這幾年雖大不如前,但人家再“沒落”,依舊是可以一擲千金的主!

  ……


  杜娥站在一邊,眼角瞥見呂家年輕老爺的身影。


  沒錯的話,呂興臣和她同歲。三十六,不止是十五歲的兩倍。


  呂興臣的興致,她是知道的。若是跟了他,吃穿用度自是不愁——隻是之前因為呂興臣“不愁吃穿”的姑娘,大抵有五六個。


  但遙遙望見撫琴的自家女兒身子一顫,杜娥笑了,看向呂興臣的目光中有了些許看戲的成分。


  采花宴是采花宴,不是拍賣會,人要出重金購“花”,“花”也要擇人而去。單單是出價高,卻不得“鮮花”青睞的人,向來是采不到花的。


  曲樂聲已經奏起,誦詠的男聲洪亮。


  “佳人何須自視輕,一笑花失色,月猶驚。詞賦歌舞常動人,再推卻,將道君無情。”


  “本是歡笑樂,更樂此有卿,那裏居。應是曲後再乘興,填詞話,再論才子心。”


  ……


  “啪”一聲敲擊,卻是折扇聲音。


  眾人側目,居然是第一個寫了詞的秦餘風:“呂叔也對那‘靜蘭’有興趣?”


  呂興臣不慌不忙,向台上杜璞若一拜,盡了禮,方才轉過頭,對著秦餘風:“賢侄可還要那西域白玉芙蓉屏?”


  於是,在眾人眼中一直對台上姑娘誌在必得的秦餘風眼中閃過不舍,然後是莫大的憤懣:“呂叔,你!”


  “聽聞秦公子喜好詩詞,唯獨《柳稍青》填得最好,可否用一條紅絹換來聽?”呂興臣一揮衣袖,袖中隱約有紅綢的反光——眾人見了,都不免長歎一句。


  秦餘風站住不動,隻有目光在台上少女與那豔紅綢絹間交替——而旁人的慫恿,早就成為兩股浩大的聲浪。


  ……


  秦餘風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他不是不知道,呂興臣的那“一條紅綢”的價值;也不是不知道,那一麵曾經被自己父親垂涎而不得的白玉芙蓉屏,價值不低於百兩黃金。


  可,台上美人!


  秦餘風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圖景,那長相魁梧的“呂叔”嘴角含笑,擲出一錠金銀,看著春帳裏長相柔美的姑娘,眼神中帶著穀望……如何比得上,自己折扇一合,點在她唇邊?

  可是,自己現在也是急缺銀子的啊。那一幅又一幅古畫,每一件都價值不菲。饒是他不缺錢,也不敢見個姑娘送一幅——盡管如此,他現在手頭可用的銀子,也不過七百兩出頭!


  權衡利弊,他選擇了妥協,卻加上了條件。


  “要買晚輩的《柳梢青》,兩條紅絹才夠!”


  ……


  “那是自然。”


  早料到秦餘風的選擇,呂興臣不慌不忙,取過了紅絹:“賢侄有禮了。”


  秦餘風轉手把紅絹遞給等在一邊的侍女,對著台上一拜,自然是準備好了離別的詞句:“還請姑娘,奏一曲《柳梢青》的調。”


  入耳唏噓,秦餘風不管不顧,折扇一揮抵到呂興臣頸邊,做了個斬首模樣:“呂叔,莫忘了玉屏!”


  呂興臣眼珠一轉,依舊是麵色如常:“小姑娘已經開始彈琴了。”


  “那就謝過呂叔割愛了。”秦餘風笑得妖豔。


  隨即向台前邁上一步,唱出了離別曲調。


  “佳人此處,才子著迷,書生著迷。總是寡言,若即若離,勾人心意。”


  “萬裏山川總過,回身處,有卿印記。不消帳底,隻圖一笑,予我歡喜。”


  ……


  落寞隱入人群,沒人注意到秦餘風嘴角出現的那抹笑意。


  他走近一位和他年紀相仿的公子,手中遞過去一條紅絹。之後,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那公子眼光一閃,和秦餘風嬉笑兩句,隨之是一組“絹三花”,贈上一首《鵲橋仙》,逆勢加入爭鬥。


  隨即是呂興臣的一闕《臨江仙》,豪放灑脫,加的又是兩條紅綢絹,看得下邊人一陣嗟歎,隻道他不知愛惜錢財。


  被秦餘風拉上場的人,打算回呂興臣一闕詩詞。卻不想,另有一位書生模樣的人搶了先,填的是一曲《西江月》。


  酒上來了,幾個填了詩詞的人各自一口幹淨。包括鄒南枝在內,四個人大眼瞪小眼,沒有誰服誰的氣。


  而春月樓大廳裏的其它人,自覺同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上場的上場完了,接下來的爭鬥,和他們已經沒有多大關係。


  接下來的大廳中,是最後的戰局。


  ……


  夜色已深,杜娥夢回廿年前——那時,自己的采花宴,也很熱鬧。


  卻遠遠比不上,今日自己女兒的。


  也是,這二十年,她看著這京城愈發繁華,來來往往的行人也愈發富貴——別的不說,單就那春月樓裏的“紅絹”,就由那時的十兩,加到了今天的百兩一條。


  隻是鄉下人依舊命苦——多少年,一直變不了。


  輕歎,回頭看僵持在那的四個人,眼看著就要變臉。而采花宴的主角,自己的女兒杜璞若,又一次不知所措。


  杜娥向她比劃一個手勢——是時候,準備要結束這場盛宴了。


  百般不情願又何妨?自己在春月樓生的她,她注定要走這條路。


  ……


  夜意深,長街明。春月樓,歌不停。


  從樓中傳出了女子的聲音,優美動聽,和著琴音。


  “上轉下轉,左看右看,莫似猴兒那樣。眾公子且聽一曲,方將儂芳名傳喚。”


  “大紅兩絹,紗青一絹,難買金釵銀鈿。更帶那詩詞閑賦,作一曲傳唱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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