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衛玉淩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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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色不好，雲層低壓，模糊了日光，悶熱得厲害。路邊槐樹卷曲了樹葉，沾著灰撲撲的塵埃，修長的柳葉也焉噠噠的，路上行人很少，死氣沉沉的。
綺安郡主，呃不，自聖旨下達的那一刻起，賀明珠就再也不是什麽綺安郡主了，她就隻是衛府的大夫人，賀王府的出嫁女。
她在獄中待了幾日，現在著實狼狽的很。被竇琢抓進獄中之時她剛剛與衛玠打了一架，臉上受了幾巴掌，至今臉上的巴掌印都沒有消。嘴角豁了的傷口幹涸了，但是卻顯得有些猙獰。一身華貴的衣服也成了鹹菜幹，散發著異味。披頭散發，臉色慘白，神情委頓，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這大概是賀明珠活了這麽多年最狼狽的一次吧。
衛玉淩看著這樣的賀明珠，心中並不好受。他知道是賀明珠派人去刺殺衛玉筱，但是還是選擇了賀明珠，他實在是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身陷囫圇，亦或者，被衛玉筱送上斷頭台。
他做不到。
衛玉筱最後不是沒事嗎？賀明珠也受到了懲罰，但是她罪不至死。
“你怎麽來了？”
賀明珠看見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高興，而是蹙著眉問道。他這個時候應該去書院了，為何在京中？
“你怎麽沒去書院？”
“母親，府中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我怎安心去學院。”
衛玉淩低聲道。
賀明珠愣了愣，她差點忘記了。是啊，宣平侯府蒙此大難，作為世子的衛玉淩著實不能安心去書院。
賀王府的馬車在路邊候著，賀明珠還記得這是在那裏，沒有再問，“先回府吧。”
這個回府，並不是回衛府，而是賀王府。自從賀明珠從宣平侯府回去後，她就沒有想過再回衛府。
“是。”
有什麽事，回賀王府再也不遲。
此地偏僻，離賀王府有一個時辰，行至半路，大雨忽至。
“母親，玉淩有一事不明。”
馬車裏有些沉悶，大風吹起了車簾，雨絲飄進了車廂之內，衛玉淩捏了捏拳，腦中思緒翻湧。
“何事？你問。”
賀明珠已經簡單的梳洗過了，披著一件披風，手中端著一碗清茶，麵色淡然，看起來又是那個雍容華貴的大夫人了。
“刺殺大姐的人，真的是父親派的嗎？”
賀明珠眼神一暗，好半才回道：“不是。”
她並不想什麽謊話。
“但是，他確實有插手。”
她又不疾不徐補充道，“我對竇琢所，並非都是假的，衛玠那廝，並非親自動手，而是暗中助力了。”
“那……賣官鬻爵，也是真的？”
衛玉淩他五年時間裏搜集了一些證據，但是那些證據加起來還沒這一個證據重。他原本以為衛玠隻是貪汙受賄罷了，萬不想竟然涉及國本。
“是。”
賀明珠放下了茶盞，抬眼看著臉色難看的衛玉淩，道：“他為禮部侍郎，手下官職，不少都是賣出的。”
“嗬。否則，你以為這麽多年來，衛府的榮華都是怎麽來的？”
馬車外大雨滂沱，衛玉淩心亂如麻。他不知庶務，但是這麽多年，衛府的確是極盡榮華。
“宣平侯府有今日，都是自作孽。”
就算沒有她插著一手，宣平侯府遲早都會被拉下馬。皇帝眼中已經容不得這粒沙子了。
“您還會回衛府嗎？”
衛玉淩又問道，賀明珠哪怕沒了封號，沒了誥命，也還是賀王府的姑奶奶，回不回衛府，全看她自己。
“不會。”
明知故問。
賀明珠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道：“已經有你阿姊的消息了，我要去觀音庵尋你阿姊。”
有衛玉霏的消息了？
衛玉淩心頭一跳，他與衛玉霏的關係不上好，也不上差，但是，她失蹤這麽久，如今有了消息，怪不得賀明珠這麽著急。
“您要親自去嗎？”
“嗯。”
賀明珠放下茶盞，從側壁取出了一個匣子，然後交給了衛玉淩，道：“你莫要擔心，這些事情於你影響並不大，這是我手中衛府的商鋪地契，你好好收著。”
如今衛府，已經淪落，衛玉淩在其中，少不得會受些苦。
“多謝母親。”
衛玉淩並沒有推辭她的好意，收下了。宣平侯府被抄家，如今的一大家子，就指望著這些沒被充公的商鋪養著了。
“你放心去學院，雖然世上沒了宣平侯府，但是還有我們賀王府。”
賀明珠是真的把他當成了親兒子，她並未因為衛玠而遷怒到衛玉淩身上。
“嗯。”
雨越下越大，誰也不知道今日馬車中發生的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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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帶來了一絲涼意，肆意的衝刷著這世間的汙穢。
衛玉筱今日本來將去靈隱寺，但是由於這突如其來的大雨，不得不拖延了。如今衛玉筱可得心，半分危險都受不得。
“娘娘。”
這會兒衛玉筱在閣樓上，憑欄而坐，將大半個院子一覽無餘。
手邊案上放著幾本話本，還有一封送來的信。博山爐升起寥寥青煙，淡淡的雪梅香逸散在空氣中。真是好不愜意。
曲蓮神色匆匆的上了閣樓，身上帶著雨中來過的濕氣。她遠遠的站定，怕濕氣沾到了衛玉筱身上。
來，曲蓮每次都是這麽匆忙。
“怎麽了？看你急色匆忙。坐下。”
屋中侍奉的丫鬟很有眼色的送上了凳子。曲蓮等人，不僅僅是丫鬟，也隻有她們才能讓衛玉筱另眼相待，在衛玉筱麵前不必拘束。
“甘棠，你們先出去。”
“是娘娘。”
其餘丫鬟都退到了屏風之外，曲蓮才皺著眉對衛玉筱道：“娘娘，玉淩少爺他，他今日去接賀明珠出獄了。”
她實在不知衛玉淩是如何想的了，難道他真的已經認賊做母了嗎？
“是嗎……”
衛玉筱有一刹那的恍神，五年過去了，衛玉淩的選擇她也不奇怪。
在回門之時，她就料想到了，衛玉筱還是選擇了賀明珠，隻是沒想到這一日來的這麽快。
“日後不必管他了，我們與宣平侯府恩怨兩清。”剩下的帳，那是四皇子，是趙貴妃，是皇帝！
衛玉筱並不生氣，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嗯。”
曲蓮鬆了口氣，她擔心衛玉筱會因此而動怒，那畢竟是衛玉淩，但是沒想到衛玉筱如此風輕雲淡的就算了。
“杜家怎麽樣了？”
今日曲蓮是去查看此事了，剛從杜府回來。
杜痕訃告前些日子發了，但是喪禮還未舉辦。如今杜府能主事的人就隻有杜阮晴，她的親弟如今隻有五歲。
“已經大致上辦好了，後日發喪。”
曲蓮也有些唏噓，一夜之間，杜府家破人亡，杜姐真是可憐。
衛玉筱有身孕在身，不便去幫她，所以就派了芸香去。今日，芸香還在杜府幫忙。
“嗯，這幾日還要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
曲蓮搖了搖頭，隻是心中有些不解，便問道：“娘娘，隻是奴婢不明白，您為什麽對杜姐這麽好？”
這個問題自那日衛玉筱讓衛玉煙和杜阮晴上了畫舫就埋在了曲蓮心中，明明杜阮晴與她們並未有什麽交集啊。
“大概是……”
衛玉筱看向窗外，細密的雨簾遮住了茫茫色，陰沉沉的雲壓得人心悶。
“我曾經也和她差不多，幫幫她，就像是幫了當年自己。”
她的聲音很輕，卻聽得曲蓮心中一澀，確實是，她們倆的經曆何其相像，衛玉筱當年麵對著的境況，比這或許更加糟糕。
那時衛玉筱孤立無援，從堂掉到了地獄。
她眼睜睜的看著王玥死在了自己眼前卻沒有絲毫救她的辦法，她知道仇人是誰卻不能為母報仇。
所以衛玉筱才會出手幫助她，哪怕杜痕一點都不無辜，但是杜阮晴是無辜的。衛玉筱是幫她，也是為了自己。
這雨，下了很久。衛玉筱看著雨幕看了一下午，當年王玥死的時候，也是這麽大的雨。
她被以琴藏在了箱簾之後，親眼看著衛玠讓徐氏給王玥灌下穿腸毒藥，看著王玥嘔血而死。那日的雨，在衛玉筱的心中下了許多年。就像是王玥的淚，和那滿地鮮血，一直留在了衛玉筱的記憶深處，午夜夢回，就會一遍一遍的想起來。
“娘娘。”
曲蓮是四個丫頭中最不會安慰人的，她笨拙道。
“您已經替夫人報仇了。”
“是啊。”
衛玉筱扯了扯唇角，宣平侯府沒了，衛玠最渴望的權勢也被她給攪了個粉碎，他會一直懺悔著活著，受盡折磨，嚐盡苦楚。
“此事之後，我們再去皇澤寺。將杜姐也請上。”
“是，娘娘。”
“我乏了，你下去吧。我睡一會，半個時辰後再叫我。”
“是。”
曲蓮趕緊去取了薄被子，又關了窗，下著雨，閣樓上有些冷，衛玉筱萬不可受涼。
伴著清雅的雪梅香，衛玉筱合上眼，但是卻沒有真的睡去，而是想起了今日收到的信箋，以及衛玉淩。
這一次的計劃比她想象的順利，但是衛玉淩的選擇卻打亂了她的下一步。下一步，棋子該落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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