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什麽時辰了?”
營帳中, 趙澈的目光從沙盤上移開,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心腹男子如實答道:“回王爺,已是申時了。”
男子話音剛落,趙澈當即起身, 未及賬中眾將軍反應過來, 趙澈已經如一陣疾風般邁出營帳。
待到眾人追出去, 卻見趙澈騎著“踏雪”, 一路絕塵而去, 那抹雪白色身影不一會就不見了蹤跡。
趙澈的隨行護院隨即火速跟上,王爺太快了, 他們稍一不注意,就會被自家王爺給甩開多遠。
耳邊風聲低鳴,趙澈的手攥緊了馬鞭,以他能辦到的最快速度回府。
他大意了。
北焱、白征等人被派去了地宮搬運寶藏, 今日是晉王府防守最鬆懈的一日!
他之前原本就已經預料到。
炎帝豈會真的坐以待斃!
他明明知道今日不該離開她的!
趙澈心中湧上難以抑製的懊悔和憤怒, 與此同時,有種強烈的熟悉感再一次席卷全身。
隨著“踏雪”疾馳在回城的官道上, 趙澈腦中突然閃現出了一幅畫麵。
這次的畫麵終於清晰可見。
他看見自己帶著一眾禁軍,他像是獲知了什麽事情, 一路從皇宮疾馳,不要命的往陸府的方向狂奔。
他好像要去陸府搶什麽人, 畫麵在腦中一閃而過,他忍受著刺痛, 晃了晃頭顱, 忍不住低低的喚, “棠兒!”
……
幾個爹相繼收到了宮裏送來的物件。
他們一看便知是鬱棠之物。
趙澈剛回府, 三個爹就帶著首飾和錦帕登門了。
此時, 趙澈的馬剛抵達王府大門外的巷子口,他單手勒緊韁繩,幾乎是頃刻跳下了馬背,“踏雪”極通人性,趙澈一下馬背,它就乖巧的站在巷子裏,好像隨時等待主子的召喚。
三個爹和趙澈碰麵了。
尚未入夏,但這幾人皆急出了滿頭薄汗,即便還沒有言明,也皆知道即將發生什麽。
又或者說,這樣的結果是他們都預料過的,但同時也在極力阻止,甚至是最為害怕擔心的一幕。
古天齊憤然,“我早就說過,讓棠兒暫時與我住在一塊,現在可好,就連晉王府也沒能護住她!”
趙澈垂在錦袍兩側的大掌緊握成拳。
是他的錯!
徐衛騫還算理智,擰眉道:“老古,你就少說兩句,不管棠兒被藏在什麽地方,皇上都會想盡辦法將她擄去。眼下關鍵之事,是先想出對策。”
鬱棠被炎帝擄走,淑妃也在炎帝手上。
炎帝倒是下了一手好棋。
隻要將那兩個女子掌控在手中,他們幾人便不敢輕舉妄動,如此一來就給了炎帝足夠的防備時日。
白墨池沉吟了一聲,“賢婿,據我的探子所查,棠兒是被皇上困在了宮裏,眼下理應無事。”
趙澈濃眉緊擰,眼神銳利駭人,他雙唇緊抿,沒有說話。
……
等到白征等人收到消息趕過來時,趙澈才啞聲開口,“準備一下,即刻入宮!”
白征一凜,他知道鬱棠被擄走了,但起兵一事根本沒有十足的準備,甚至根本來不及調動城外兵馬。
“王爺!你這個時候入宮,皇上豈會饒你!”白征脫口而出。
趙澈若是此時入宮,和送死無異。
而炎帝想要看到的,便就是這樣的效果。
白征曾經盼著趙澈出事,眼下卻是設身處地替他著想,當然,他也很擔心鬱棠。
三個爹一臉愁色,“賢婿,你當真想清楚了?”
夕陽西下,男人的臉背著光,眉骨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瞼,也遮住了他眼底一切情緒。
男人嗓音沙啞,像是長時間行走在沙漠的苦行僧,已經許久不曾飲水,“白征,你攜王府兩千精兵,隨本王入宮!南炎、北焱、你二人帶著本王腰牌,立刻前去城外調兵。守城將軍若是相阻,格殺無論!”
親王有私養府兵的權利,像趙澈這樣身份的親王,私養兩千府兵,完全符合大梁律例。
趙澈的兵皆掙紮在城外,他若是稍等幾日,直接破城而入,過不了幾天就可以直接逼宮。那時候便是勝券在握。
而今日入宮實在是冒險。
三個爹沒有反駁,他們也等不及了。
白征默了默,糖糖還在宮內,換做他是晉王,他也會一樣毫無反顧的去救人。
白征終於還是應下了,“是!王爺!”
……
皇宮,一聲急促的腳步聲在禦書房門外響起。
緊接著是禦前大太監張富貴尖銳的聲音傳來,“皇上!皇上出事了!晉王殿下帶人殺來了!”
張富貴身後跟著的人乃禁軍統領,名為安帥,二人邁入禦書房,此刻,禦書房內還有郭靜和幾位朝廷股肱大臣。
除卻郭靜仍舊是麵無表情的站著,其他人皆已經汗流浹背。
有關晉王想要造反的消息,已經流傳了三年,今日他終於動手了!
晉王和北燕、北魏皆有交情,此番又有數萬兵馬駐紮城外,一旦他強勢攻城,大梁江山就又要改朝換代了!
安帥跪地,抱拳道:“稟皇上!晉王他、他、他帶著晉王府的府軍,眼下就在宮門外!”
終於還是來了。
炎帝抬眼,那雙老謀深算的眸子裏布滿血絲。
他並沒有露出任何震驚,就好像從二十幾年前開始,他就已經預料到了今日。
“晉王手中多少人馬?”炎帝沉聲問道。
他逼著晉王在沒有萬全準備的情況下造反,這是他唯一的勝算。
安帥擦了把汗。
要知道,他也曾在趙澈麾下打過戰,他見識過趙澈的本事,即便趙澈一開始處於劣勢,但他最擅長之事,便是絕地翻盤。
故此,趙澈手中究竟有多少兵馬,根本不是最重要的。
而真正重要的,是晉王趙澈親自帶人馬過來!
他的存在就是一尊煞神,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誰擋了他的道,誰下一刻就會成為了他的劍下魂。
安帥強忍著內心恐懼,道:“回稟皇上,目前看來,晉王此番應帶了近兩千人馬,但城外駐紮的兵馬,還尚不可知究竟有多少!”
炎帝閉了閉眼,他的皇位是先帝讓給他的,如今先帝的兒子回來搶,他好像就連一句“亂臣賊子”都罵不出來。
“郭統領、安將軍聽令,立刻嚴守宮門,但凡晉王靠近宮門一步,就給朕殺了!”炎帝下令,他掃了一眼眾人。
除卻郭靜還是一臉淡定冷漠之外,其他官員臉上皆露出了惶恐畏懼之色。
嗬嗬~
炎帝內心冷笑。
這些就是他的好臣子。
晉王一殺過來,就嚇成這幅樣子。
……
廣寒宮。
宮女疾步走來,恭敬的稟報,“娘娘!晉王殿下帶著兵馬逼宮了!”
淑妃正和鬱棠在吃血燕,聞言,鬱棠身子一晃,臉色都變了。
淑妃卻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美人神色淡然,甚至是有些隱隱的興奮,她嫵媚一笑,“賢婿這速度的確是快,看來本宮沒有看錯了他,棠兒,你當初休了陸一鳴當真是明智,這回的夫君倒是極好的,嗬嗬嗬……”
說著,淑妃發出一陣銀鈴般愉悅的笑聲。
若非是事態嚴峻,鬱棠還以為淑妃是在開玩笑,“……娘娘?”
淑妃揮手,讓宮人退下,眼中笑意難掩,“我的寶貝兒在宮裏待了不到兩個時辰,趙澈就十萬火急殺來了,他這樣在乎你,你心裏是不是很高興?”
鬱棠,“……”
讓她如何能高興的起來?
即便是她也知道,炎帝是想利用淑妃和她,從而要挾趙澈和幾個爹爹。
她和淑妃在炎帝手裏,趙澈和幾個爹爹必然不是炎帝的對手。
倒不是鬱棠不信趙澈對自己的情義,而是害怕趙澈會為了她,放棄了他原本的計劃。
他已經受了太多的苦難,總算是熬到了今日,不應該為了任何人停下他自己的腳步。
淑妃心疼鬱棠,其實,人有時候自私一點反而活的更好。
痛苦的人之所以痛苦,一大部分原因都是太過執念。
而鬱棠顯然不夠自私,不然……她不會被炎帝騙來。
淑妃也不知道她這樣的人,為何會生下一個有情有義的女兒。
她繼續哄著,“棠兒,你無需憂心。你的夫君、娘親,還有爹爹們,都不是尋常人物。你受了那樣多的苦,這今後就好生過你的安穩日子。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鬱棠,“……”
淑妃是真的胸有成竹?還是故意寬慰她?
到了這一刻,鬱棠隻覺自己無比的愚蠢,她為何就想不到炎帝是處心積慮擄走自己,若是她沒有上當該有多好。
她原本的想法,是盡其所能護著趙澈,可到頭來,她還是給趙澈添了麻煩。
淑妃一眼就看出了鬱棠的心思,拉著她的手,揉了又揉,“傻姑娘,你是晉王的心尖寵,你不給他找點事做,他如何有機會向你表露心意?你永遠不要聽男人說了什麽,你要看他做了什麽。”
鬱棠,“-_-||”
真的麽?
為什麽每次聽淑妃一言,她總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沒心沒肺?
……
這時,禦前大太監張富貴帶著一眾宮人疾步前來。
張富貴仗著自己深得帝寵,在宮裏一慣自持尊貴,不過,他從不敢在淑妃麵前置喙,即便是到了如今,依舊畢恭畢敬,“娘娘,晉王妃,皇上讓咱家請二位去一趟太和殿。”
太和殿是整個皇宮最高的殿宇,也是臨近宮門最近的地方,站在太和殿露台,可以俯視整個皇宮,乃至宮門外。
該來的總歸要來。
鬱棠觸摸了一下藏在了袖中的鎏金簪子,真若是到了一刻,她寧可自己了斷,也不能連累了趙澈。
淑妃從錦杌上起身,美眸冷冷掃了張富貴一眼,“公公帶路吧。”
張富貴應了聲,臨行時還是笑著說道:“娘娘安心,皇上就是讓娘娘去一趟太和殿走個過場。皇上傷了誰,也不會傷及娘娘。”
張富貴內心納罕。
這位可真是皇上的心頭肉啊,即便她想要皇後的位置,皇上也一定早就會扶她上位。五皇子也能母憑子貴,成為大梁儲君。
可讓張富貴想不通的是,淑妃性子囂張跋扈,恃寵而驕,偏生就是不想爭搶。
淑妃輕笑,“公公還真是皇上養的一條忠狗。”
張富貴,“……”
淑妃的嘴,那可是打遍後宮無敵手,他還是少說話為妙吧。
……
晚風獵獵。
如血的殘陽籠罩在整個皇宮上方,鬱棠站在上太和殿上,看見了破入了宮門的趙澈。他騎在一匹雪白色良駒之上,神色蕭索。
即便隔著數百丈之遠,鬱棠仿佛能看清男人眼中的凝望。
她鼻頭一酸。
什麽都幫不了他,反而成了累贅。
她又下意識的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簪子,若是一下就捅入脖頸,應該會死的很快吧……鬱棠默默的想著。
此時,趙澈手中的軟劍發出一聲劍鳴聲,這聲音蕩漾開來,漸漸消散在天際,像是一位將軍的控訴和宣誓。
趙澈身後的精兵人手一枚盾牌。
炎帝站在上麵,所有弓箭手皆已準備就緒。
趙澈能以如此短的時間就活捉了安帥,衝破宮門,這等速度和殺伐讓炎帝也不寒而栗。
也不知道京都城門那裏能撐多久?
炎帝務必要在城門被攻破之前,將趙澈給殺了。
否則,一旦趙澈的兵馬入城,他是真的再無翻盤的機會了。
炎帝拔劍,抵在了鬱棠的脖頸上,衝著趙澈朗聲喊道:“晉王!你可要看清楚了這是誰人?你若不束手就擒,就別怪朕不客氣!”
劍鋒隻差一點就要刺破脖頸,鬱棠已經感覺到了森森寒氣。
她站在露台,和趙澈遙遙相望,與上輩子相比,能得趙澈如此珍之、重之,她已然知足。
鬱棠朝著趙澈笑了笑,用了口型對他說,“對不起,再見。”
她豈能拖了趙澈的後腿?
與其讓趙澈投降,兩個人都死,還不如她一個人死。
“棠兒!”趙澈大喊,男人的脖頸上青筋凸起,一個多時辰的神經緊繃,讓他在這一刻宣泄了出來,“我不準!”
不準她說對不起,更不允許她和自己再見。
到處都是殘陽如血的顏色,晚風卷著血腥味四處飄散,趙澈的眼眸映著殘陽,如墜入地獄般的瘋魔。
“鬱棠!你敢!”趙澈大聲喊著威脅她,嗓子裏溢出腥味。
他不怕炎帝會如何,他隻擔心他的傻姑娘會幹出什麽事。
鬱棠正要把自己的脖子往劍鋒上蹭,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道劍光直直衝了過來,將炎帝手中的寶劍擊落。
“哐當”一聲巨響,突然之間引起無數人的注意。
趙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方才就在想,若是鬱棠因炎帝而死,他就親手毀了炎帝的一切,哪怕是滅了整個大梁,所有人都要給鬱棠陪葬!
他一直身處深淵,如今一心向陽。可她若不在,他不惜拖著整個天下,和他共赴深淵。
炎帝手中的劍斷開,趙澈在一瞬間重新看見了光亮。
鬱棠肩頭吃痛,被斷開的劍鋒劃破了肩頭,鮮血很快透過薄薄的春裳,浸染成一片。
炎帝眼眸一睜,看向了對他“以劍相向”的郭靜,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郭統領!”
郭靜麵無表情,以劍抵在了炎帝的脖頸上,對淑妃喚了聲,“娘娘。”
淑妃取了帕子,一口一聲“心肝寶兒”的給鬱棠止血。
郭靜,“……”
她默了默,又喚了聲,“娘娘?”
淑妃抬起頭來,很快就恢複了冷豔嫵媚的蛇蠍美人的模樣。
炎帝看著她,既是吃驚又是心痛,枉他疼惜她數年,可到頭來,卻是被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給將了一軍。
“書瑤,你、你幾時在朕身邊安插了人?”
郭靜乃勘察司統領,權力高於六部,隻聽令於炎帝一人。
可以說是炎帝的頂級心腹。
然而,即便是炎帝的心腹之臣,卻是背叛了他。
淑妃唇角的笑意至冷至豔,“嗬~你真不會以為,我沒有半點提防你吧?靜靜從頭到尾都是我的人。所以皇上這些年做了什麽,又或是想做什麽,我都是一清二楚,包括你對我,以及對我在意之人所做之事。”
被淑妃當眾喚作“靜靜”的郭統領身子一僵,雖然此刻不宜失神,但她還是不受控製的看向了淑妃。
多少年過去了……
淑妃還是老樣子。
炎帝不相信,“怎麽會?郭統領是朕在野外帶回來的,她怎會聽命於你?”
淑妃又嗬嗬的笑了幾聲,“其實,靜靜從小就跟在我身邊,是我父親養在我身邊的護院。而皇上你和靜靜的偶遇,也是我一手設計的,為的就是今日。當年我提前讓靜靜偽裝成了乞兒,潛伏在了皇上出遊的路上,甚至當日靜靜為救皇上而親手殺死的熊瞎子也是我安排的。”
炎帝沉浸在淑妃絕豔的麵容上。
她得意的滔滔不絕的樣子,也讓他癡迷。
即便此刻已經知道淑妃早就算計了他數年。
……
炎帝被郭靜挾持,禁軍不敢輕舉妄動,趙澈和三個爹爹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了太和殿。
趙澈一把將鬱棠摁入懷裏。
因為動作太緊,他的身子碰到了什麽尖銳之物,當那東西刺到了趙澈的皮肉裏,他才猛然察覺到了什麽。
趙澈放開了鬱棠,從她袖子裏取出了一枚鋒利的鎏金簪子。
男人的眸色驟然一沉。
鬱棠不喜歡佩戴首飾,更是不喜金飾,她更是不可能無緣無故將金簪子藏在袖中,唯一的可能……
趙澈一手捏著鬱棠的手腕,沒有顧及在場諸人,也好像忽略了他今日是來逼宮造反的,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鬱棠,一字一句問她,“鬱棠,你怎麽敢?!”
鬱棠還是第一次看見趙澈這副表情,她被嚇到了,更是沒有想到,趙澈對她/欲/要自盡的行徑這樣憤怒。
鬱棠眨了眨眼,前一刻還和趙澈生離死別,現在他就在自己麵前,鬱棠很想和他親近,而不是被如此質問。
可男人盛怒難消,“鬱棠!”
他低低吼了一聲,眼睛裏都是火,但終是什麽都沒說。
趙澈看著鬱棠全須全尾的樣子,上下打量了幾眼。再一次與鬱棠對視時,那眼神尤為陰厲,之後突然果斷轉身,對身後跟上來的小六吩咐,“來人,護送王妃回府!從今天開始無期限禁足!無本王吩咐,誰也不得放她出來!”
鬱棠,“……”(⊙o⊙)…
他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
鬱棠:無期限禁足?
讀者:囚/禁/play?
淑妃:賢婿真狠。
爹爹團:咳咳,賢婿這次做得非常好,讚同!不聽話就要關起來~
鬱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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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句話:今天的大家都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