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鬱棠前腳命人將淑妃娘娘所“賜”之物送去晉王府後, 趙澈後腳就過來了。


  今日一品閣格外安靜,就連那個最為聒噪的古天齊也不在閣內。


  趙澈揮退了下人,他來到後院時, 就看見鬱棠趴在院中的亭台下,衣袖半挽,露出一小節雪膩皓腕,又白又細,像剛從荷花池中挖出來的蓮藕。


  傍晚夕陽西斜, 她手裏攥著工具, 全神貫注的樣子, 讓趙澈倏然止了步。


  從他的角度去看,隻見少女側顏寧靜, 鬢角的發絲被她隨意捋在耳後, 因為太過專注之故,豐腴雪巒擠在石桌上, 都快要變形了,而她自己卻是一無所知。


  趙澈眼眸眯了眯,突然有些嫉妒那方石桌,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抬腳大步走了過去。


  鬱棠感覺麵前的光線被人擋住,她一抬頭就看見了趙澈站在了她麵前。


  鬱棠一驚,也不曉得趙澈是幾時過來的。


  兩人一個是站著的, 另一個是坐著的。


  趙澈以俯視的角度,又瞥見了那兩處快要被石桌擠壞的雪巒,此時, 鬱棠正要提及淑妃娘娘“賞賜”之物。


  趙澈突然上前, 伸手抓住了鬱棠的臂膀, 將她提了起來,之後一彎身將她扛在肩頭。


  鬱棠嚇了一跳,完全沒有料到趙澈會這樣:“你做什麽?!你放我下來!”


  趙澈並沒有走多遠,剛走幾步,就將鬱棠放下,但雙手捏住了她的細腰,將她抵在了亭台下的欄柱上,頭一底隔著衣料就……


  鬱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感受,趙澈竟然咬她!


  而且還是那裏!


  羞憤和對未知感覺的恐懼,讓鬱棠在這一刻徹底失聲,過了兩個呼吸,她本能的伸手去扇了趙澈的麵頰。


  “啪——”


  這聲音讓趙澈稍稍回過神,他挑起頭來,男人的眸光幽暗,裏麵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藏著無人知曉的秘密。


  兩人對視,趙澈放開了鬱棠,神情有些恐慌,像是已經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他的目光在少女的脖頸以下掃過,又當即移開,喑啞道:“抱歉。”


  言罷,他轉身離開,步履甚是匆忙,像是倉皇逃走。


  直至趙澈走遠,鬱棠才回過神來,她一手捂著胸口,麵頰滾燙,心跳也根本不受她控製的亂了。


  侍月抱著一堆錦盒過來,見鬱棠站在亭台下發愣,她道:“姑娘,王爺把東西又送回來了,還說讓姑娘不要擔心銀子的事,日後淑妃娘娘甭管賞賜什麽東西,您隻管收下便是。”


  “姑娘?”鬱棠沒有說話,侍月又喚了一聲。


  鬱棠一想到方才趙澈那樣對她,還有他抬起頭時,他眼底的滾燙,她就無法平複:“去找身幹淨的衣裳,我要換衣!”


  趙澈如何能那樣?!


  他是因為自身有隱疾,故此才有這樣的癖好?

  鬱棠兩輩子加起來,一共有兩次出閣,但鬱夫人陸氏從未教過她男女之事,她雖上輩子有過身孕,但也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


  今日趙澈這樣對她,無疑是顛覆了鬱棠的所有認知。


  鬱棠身子骨有些酥軟,她剛放下自己的手,侍月就瞧見了她胸口的異樣,疑惑道:“姑娘,您這上裳怎的濕了?”


  鬱棠一凜,又伸手去捂住了胸口,她羞憤不已:“……休要多問!”


  侍月:“……”


  她家姑娘一慣是溫聲細語,今個兒怎麽還發脾氣了?

  ……


  次日,將軍府派人送了一份帖子過來。


  馮家被滅口之後,鬱將軍府在最快的時間之內為鬱卿蘭洗白了名譽。


  這件事在京都傳揚開來,鬱棠非但有所耳聞,還收到了將軍府寄來的請帖。


  將軍府這樣迫不及待的辦雅集,不就是為了給鬱卿蘭鋪後路?

  侍月得知消息,憤憤不已:“姑娘,將軍府如何能那般行事?簡直……簡直就是太無恥了!蘭姑娘殺人汙蔑您,這樣就能了事麽?”


  相比起侍月的激動,鬱棠反而顯得格外鎮定。


  她打算不追究鬱家罪責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有今天。


  鬱卿蘭是那些人的心尖尖,他們豈會讓鬱卿蘭出事?!


  隻是馮家又何罪之有?

  當初收養了鬱卿蘭,卻淪落這種下場?


  鬱棠看著手中燙金大字的請帖,秀眉蹙了蹙,道:“月兒,你說,馮川是不是我害死的?”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侍月知道自家姑娘心善,勸道:“姑娘,您就莫要多想了,人是蘭小姐殺的,與您無關。朝廷不追究蘭姑娘的罪責,您也不能將這件事往自己身上扛。再者,即便沒有姑娘,將軍府……恐怕也不會留下馮川。”


  這個道理,鬱棠是懂的。


  馮川的存在,是鬱卿蘭心頭的一根刺。將軍府也不可能將女兒嫁給馮川那樣的人。


  但也用不著殺人吧!


  難道身份卑微的人就活該去死?

  鬱棠歎了口氣,關於鬱卿蘭的身份,有太多的可疑之處,而且鬱卿蘭和陸一鳴等人在不久之後會成為趙澈的對手。


  據她上輩子所知,就連炎帝也想殺趙澈,鬱卿蘭更是如此。


  鬱棠從思量中回過神,道:“月兒,你收拾一下,一會同我一道去將軍府,咱們去赴約。”


  侍月不解:“姑娘呀,咱們為何還要回去?大將軍那樣汙蔑您,鬱夫人也將您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您何必去看人臉色?”


  侍月都快急哭了。


  在她看來,自家姑娘也是個苦命人,和離之後還能得晉王垂憐,這已經是走了大運了。


  將軍府必然全力護著蘭姑娘,自家姑娘萬一又在將軍府出了什麽事,那可如何是好?

  鬱棠卻心意已決:“月兒,我無事,我就是很好奇,鬱卿蘭為何一定要致我於死地。”


  鬱卿蘭曾經在她麵前提及這個世界的女主又是什麽意思?

  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趙澈,鬱棠覺得,她很有必要對鬱卿蘭主動出擊,或者最起碼要弄清楚她的目的。


  ……


  鬱將軍府。


  鬱家這次置辦雅集,幾乎給京都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發了帖子。


  鬱卿蘭的案子雖是撤了,但僅僅如此根本不夠。


  鬱家要讓京都所有人皆知,鬱卿蘭並非殺人,她從頭到尾不過是個可憐的受害者。


  鬱卿蘭已經及笄,即便是鬱將軍府這樣的門庭,如果不趁早定下婚事,再遲幾年也再難高嫁。


  今日到場的貴女也心知肚明,之前對鬱棠心存嫉恨的貴女們,恨不能將鬱卿蘭捧上天。


  “卿蘭,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殺人,倒不像有些人出生低微,當過乞丐,誰知道她能做出怎樣的事出來?”


  “噓~這話可莫要再講了,人家可是晉王殿下的未婚妻,咱們惹不起、惹不起!”


  “嗬嗬,誰人不知晉王殿下不好女/色,那個人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法子,故意和晉王落水了,迫使晉王不得不娶她!”


  此言一出,晉王的愛慕者們就開始坐不住了。


  京都誰人皆知,是鬱棠和趙澈在歸德侯府落水之後,兩人的婚事才定下來的。


  而晉王如何會看上一個和離婦?即便是看上了,也不可能讓她當正妻。


  不知是誰,突然道了一句:“莫非是那個人用了手段迫使晉王殿下娶她?!”


  當即有人附和:“什麽?是她強迫了晉王殿下?!”


  眾貴女:“……”


  鬱棠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名字已經成了貴女圈子裏不可提及的存在。


  “那個人”指的就是她吧。


  但這句話傳到鬱棠耳朵裏時,她內心五味雜陳。


  其實,她並不關心旁人會如何說,她隻關心自己是否能安然處之。


  聽到旁人議論,是自己強迫了趙澈娶她,鬱棠一時間心境難平。


  她如何能強迫的了趙澈?簡直不敢想象那樣的畫麵。


  鬱棠來時,貴女圈這邊都非常默契的安靜了下來。


  鬱卿蘭今日穿著一身鵝黃繡蔥綠柿蒂紋的妝花褙子,妝容淺淡,這陣子似乎消瘦了一些,那雙水盈盈的大眼更顯靈動。膚若凝脂、瓊鼻黛眉,齊劉海顯得她格外寧靜乖巧。


  怎麽看都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小百花。


  然而,這樣的鬱卿蘭一看見鬱棠,還是不由得黯然失色。


  若說鬱卿蘭是姣姣明月,那鬱棠就是豔麗驕陽。


  鬱卿蘭眼中的嫉妒瞬間消失,她淺笑著往前,雙手挽住了鬱棠的胳膊,柔聲道:“姐姐,你可算來了,卿蘭有話與你講。”


  鬱棠伸手推開了鬱卿蘭,她可不是什麽聖人,她不追究罪責,並不代表原諒。


  更是不會原諒鬱卿蘭。


  而更重要的是,鬱棠如今已經不將個人恩怨放在心上,她就是很好奇,鬱卿蘭到底是什麽人?她曾經說過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又是什麽意思?

  鬱棠淡淡一笑:“我不是你姐姐,鬱姑娘有什麽話不妨直說,我聽著。”


  鬱卿蘭的手僵在半空,那雙漂亮的眸子突然就濕了:“姐姐……你雖已離開了將軍府,可也改變不了你在將軍府當了數年千金小姐的事實呀。”


  鬱棠內心冷笑,麵上卻是溫婉大方,隻是她的相貌太豔,微微一笑,便讓無數貴女嫉妒羨慕。


  鬱棠直言:“不愧是鬱姑娘,顛倒黑白的本事還是這樣厲害,你口口聲聲指出我在將軍府待了數年,是想告訴所有人,我忘恩負義吧。”


  鬱卿蘭麵色微白,她原以為鬱棠是個非常容易對付的角色。


  看來,她又低估了她。


  “姐姐……你如何能這樣說我?今日雅集,我特意讓人給你送了帖子,為的就是見你一麵,再解開我們姐妹兩的誤會。”鬱卿蘭哭了,美人淚落如雨。


  鬱棠笑了笑,她再也不是上輩子的替身了,鬱卿蘭想弄死她,再也沒有那樣容易。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若真心想見我,又何須等到將軍府辦雅集?而且,你我並非是姐妹,我是鬱棠,那你又是誰呢?”


  鬱棠問道,直直盯著鬱卿蘭的眼睛。


  上輩子的時候,她就發現鬱卿蘭知曉很多人的前塵過往,甚至是將來。


  她還聲稱過,她根本不是什麽鬱家千金。


  這話一出,鬱棠果然就發現鬱卿蘭的臉色更加煞白。


  鬱棠輕輕一笑,她本就生的嬌媚,如此一笑,當真叫百花失色。


  一旁的貴女們根本聽不懂鬱棠所言。


  確切的說,除了鬱棠和鬱卿蘭本人之外,誰都聽不明白。


  這時,趙子翼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他將鬱卿蘭拉到身側,看了一眼她可憐的模樣,頓時心疼的不行,他似乎忘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指著鬱棠道:“卿蘭已經這樣低聲下氣,你憑什麽這種態度?她的案子已經結了,人根本不是她殺的。鬱棠,你別忘了,當初你汙蔑過卿蘭!”


  鬱棠又笑了,她盯著鬱卿蘭的眉眼,問道:“是麽?你真沒殺過人?”


  此話一出,鬱棠覺得自己說的是多餘的,鬱卿蘭日後害死的人更多,她又怎麽可能在意區區一個馮川呢?


  趙子翼不能容忍被人詆毀他心愛的表妹:“你這人怎麽回事啊?衙門都結案了,你憑什麽在這裏含沙射影?!”


  鬱棠今日的目的不是為了對付鬱卿蘭,她就是想探探鬱卿蘭的底。


  正要繼續激怒鬱卿蘭時,明華站了出來:“四殿下,且不說鬱姑娘到底有沒有殺人,但你如何能對棠姑娘這樣說話?四皇子可別忘了,棠姑娘可是晉王的未婚妻,四殿下日後還得喊一聲祖奶奶呢!”


  此言一出,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都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那個身份卑微,前陣子剛和離的鬱棠,又要飛上枝頭了!

  而且,這次是晉王府的高枝,遠比陸一鳴還要厲害。


  要知道,就連炎帝都得喊趙澈一聲三皇叔。趙澈與當朝皇太後是同輩。


  故此,按著輩份,等到鬱棠嫁給了趙澈,成為晉王府的女主人,鬱棠的確就是趙子翼祖母級別的人物了


  趙子翼:“……”他已經知道這樣慘痛的事實了,不用時刻提醒他!


  鬱棠:“……”


  鬱棠起初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因為趙澈,而成為大梁最為尊貴的女子之一。


  雖然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她好像並不太適應。


  一場硝煙被明華的一句話徹底打斷。


  鬱棠不想狐假虎威,可也不知為何,她瞪了趙子翼一眼。


  趙子翼漲紅了臉,當初為了給卿蘭表妹搶血靈芝,他還曾拿著劍抵在鬱棠的脖子上。


  此刻,趙子翼的雙腿有些發顫,賊眉鼠眼的瞥了一眼鬱棠,心愛的表妹也顧不上,拔腿就跑了。


  鬱棠:“……”


  其實,她和趙子翼同歲,她可能並不想讓他喊自己皇叔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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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姑娘們,稿子又改了,明天給大夥加字數吧,今天的稿子不太滿意,後麵刪了幾千字,我晚上好好理一理。這一章12點之前評論的都有紅包哦~麽麽麽噠,感謝大家的支持和留言評論。


  另:這輩子,糖糖會主動出擊,打敗白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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