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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4、魂歸故裏

  0234、魂歸故裏


  從桂北回來的仰亞、王波他們,與從市裏回來的陳群副局長,在縣城裏聚在了一起。陳群副局長說起了在蘆笙及蘆笙舞非遺申請答辯會上的情況,很有可能這次能夠爭取到蘆笙舞非遺落戶本縣。那將對於本縣以後蘆笙及蘆笙舞的保護傳承和發展都有很大的作用。


  這對於仰亞、莫卯等蘆笙人來說,肯定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喜事。


  接著,陳群副局長問起了仰亞他們這次桂北之行的具體情況。


  “仰亞,你們那邊的情況怎麽樣?找到的是不是木根爺爺的哥哥——銀根爺爺?”


  “是啊,我們與老紅軍爺爺會合,按照他當年的記憶,我們找到了那個他們曾經一起養過傷的寨子,也找到了那位大娘的後代,按照當時的情況,他們說的當年那位受傷的男孩,應該就是銀根爺爺。然後他們又帶著我們找到了掩埋銀根爺爺的地方。”


  “那也就是說,你們已經真正地找到了銀根爺爺了。”


  “應該是吧?!我們找到以後,最受不了的還是銀根爺爺的弟弟、寅虎的爺爺木根。當時,他就想著叫我們跟他一起,把他‘哥哥’一起‘接’回來。是我們一再的勸說,木根爺爺才沒有這樣做。可是,我們也答應了木根爺爺,說是回來想好了辦法,再和他一起去把他的哥哥——銀根爺爺‘接’回來。這事——,你看,可以嗎?”


  “唉!這可能還牽涉到民政部門,如果當時銀根爺爺也跟當年的小紅軍一樣,後來也成為了紅軍戰士。那這個問題,一點都不是問題。不過,也許因為當時的銀根爺爺是紅軍的對方軍,所以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他的消息,這也許也是一方麵的原因吧。不過,在當年都是為了我們民族的解放事業而獻出生命的年輕人。我想現在,國家也許沒有那麽多的講究了吧,至少可以讓銀根爺爺名正言順地回家了。明天,我再到民政局去幫你們問問,看情況怎麽樣。”


  第二天,陳群到民政局打聽清楚了。民族局裏有相關文件,說明關於戰爭年代為了民族解放事業而犧牲的人,不管是哪一方軍隊裏的,都是為了我們民族的解放、不受外來欺負而獻出生命的人。所以,現在,他們將和所有犧牲的人一樣,得到後人的尊敬和緬懷。同時,這種幾十年找不到家人的犧牲者,如果他們的家人找到屬於自已當年參軍而犧牲的親人,有要求接他們‘回家’時,各級政府將一視同仁。並且,此事將由家人所在地和犧牲者所在地兩方民政部門協助完成,並且會給予一定的撫恤。


  聽到這個消息,仰亞他們都特別高興,特別是寅虎他們家。今天,仰亞他們都不敢安排木根爺爺和他們一起來見陳群。一方麵,這次奔波,木根爺爺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再加上這幾天經曆過這些大悲大喜。再一方麵,大家也不知道在陳群這裏會得到什麽消息,怕有些不好的消息,再讓木根爺爺聽到的話,怕他接受不了。所以,今天就安排木根爺爺在莫卯家裏休息,而由仰亞、王波、寅虎等來見陳群。


  現在,陳群副局長已經從民政部門得到了更好的消息,特別是寅虎,恨不能現在馬上就把這個消息告訴爺爺。然後帶著爺爺去把大爺爺接回來。


  “陳群局長,那就是說,我們家現在就可以去接我的大爺爺‘回家’了?仰亞老師、莫卯叔、王波,那明天我們就一起回去,幫我去把我大爺爺接回來吧。”


  看到寅虎那高興的樣子,陳群真的不忍心阻止他。可是,沒辦法,最後,他還是搖了搖手。


  “寅虎,你先別急,我這還有話還沒說完呢。”


  寅虎隻好坐了下來,聽陳群把該說的話說完。


  “這次,我從市裏回來,看來,我們申報蘆笙舞非遺的成功率很高。不過,市領導也對我們說了,三個月後,將在市裏舉行幾十年來最大型的一次祈年節活動,這也是我們本地本民族文化的一次綜合表現和展示,所以,市裏也非常重視這次活動。現在,雖然還沒有正式文件下來,可是,市領導都已經在這次申遺匯報會上說了。我們也應該認真地對待這次全市範圍內的這次大型活動。這樣一來,那仰亞、莫卯你們就沒有更多的時間去做其他的事了。接銀根爺爺‘回家’的事,就交由王波、寅虎和民政部門配合完成。從現在開始,仰亞和莫卯就要開始安排全市祈年節活動的事了。”


  “這樣也行。”


  “王波,這樣安排,沒事吧?”陳群局長看到大家沒有什麽意見後,又特意問了王波。


  “陳局長,沒事,反正事情都有民族部門的人協調安排了,我隻是配合著他們,也是為了培著我的同學寅虎去完成他們家的一個心願,這不正好嗎?你說是不是?寅虎同學。再說了,對於這樣的事情,在我們縣,這也應該是第一次出現,我以新聞記者的身份把這件事全程記錄下來,到時作一個專題報道,電視台正愁找不到這麽好的素材呢。我回去跟我們台長說一聲,他肯定會答應的。”


  陳群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又對寅虎說:

  “寅虎,你作為家屬,對這事還有其他的什麽意見嗎?”


  “沒有,自從我懂事一直到現在,也已經三十來年了,每一次聽爺爺說起大爺爺的事情,都會讓他老人家愁容滿麵。現在,有了大爺爺有消息,我能代替我們家人完成這樣一件事情,這本身就是我應該去做的。更何況還有你們,還有各部門的支持。我們家都不知道怎麽感謝大家、感謝政府了。”


  這事,也就這樣定了下來,兩夥人分別投入到下一步的工作當中去了。


  卻說,王波和寅虎在與民政部門起得聯係後,沒過幾天,就又一次南下桂北。這一次,木根爺爺也要求一定要跟著王波他們一起去。王波他們費了好一陣子,才把老爺子勸好。


  其實,也不是大家不想帶著木根爺爺去,這幾天從桂北回來,木根爺爺的身體都還沒怎麽恢複。這又去做這樣的事情,大家都怕他會出什麽事來。所以才一再勸說木根爺爺停下來。木根爺爺雖有遺憾,但是現在終於有了期盼了好幾十年的哥哥的消息了,為了不影響大家‘辦事’,木根爺爺最後還是答應了。說他一定在家裏把該做的事情做好,等待著哥哥‘回來’。


  南下桂北,有了具體的地址,這次比上次就容易得多了,用不著再去繞那麽一大圈,直接就到了當年大娘所在的小村子。


  山還是那座青青的山,人還是那些純樸的人,隻是少了當年那尊敬、慈愛的大娘。


  要不是這位壯族大娘,也不會有當年的小紅軍,要不是有小紅軍,那銀根爺爺可能就永遠沒有了消息。


  要不是大娘,銀根爺爺也不會還有一個可以‘躺下’的地方,要不是有躺著的地方,今天寅虎他們也不可能還找得到銀根爺爺。


  山,還是那座山,銀根爺爺,在當年慈愛的大娘的‘照顧’下,安靜地在山裏躺了幾十年——


  也不知是一種冥冥之中的注定,還是一種偶然,在這座山上,銀根爺爺朝著的方向,正是對著他的家鄉的方向。他就在這座山上遙望著家鄉幾十年、也期盼了幾十年。


  今天,幾十年後,銀根爺爺終於可以回家了。回去見他深深想念的弟弟了,回到那有著他童年有夢的地方了。雖然現在的銀根爺爺不能說話了,但是,在他的內心裏一定是高興的。就像任何一個在外漂泊已久的人、漂泊已久的靈魂——


  桂北相關的民政部門,在得到這個消息後,也積極配合著寅虎他們,大家共同完成這一個牽動人心的神聖使命。


  桂北這邊,當年的那一場戰爭,在這裏死去的人太多太多,他們都想著回到自已的家裏。可是,到目前為止,像銀根爺爺這樣能夠找到自已的家的人確實還很少很少。有的甚至連名字都找不到,又怎麽能幫他們找到自已的親人和家鄉。


  所以,他們對於銀根爺爺的事情也非常重視。就在當天,還特意按照當地的風俗,給銀根爺爺舉行了一次告別及歡送儀式。


  這一場儀式,也給當地的老百姓看得由心裏感到欣慰,附近幾個寨子的人都趕了過來,一方麵是來為這位當年為了戰爭而犧牲的‘孩子’送行的;另一方麵,也為這位當年的‘孩子’能夠‘回家’而感到高興。好多人一邊看一邊都在議論著——


  “你看,還是現在的社會好啊,你們看,當年一場戰爭,自已人打自已人,打得不可開交,打得你死我活,死了好多的人,可是,現在,還是能夠好好地、風風光光地送他們回家啊!”


  “是啊,誰家的親人願意去打仗,誰家又願意送自已的孩子去打仗啊。當年,不是也沒辦法嗎?他們生前回來不家,現在終於可以回去了,也是對他們的一種安慰吧!”


  在人們敬仰的目光中,當年的‘戰士——銀根’被從山上慢慢地抬了下來。一路上,當地的老百姓主動地過來幫忙,就像對待他們自已家已經過世的老人一樣。


  鞭炮、嗩呐、紙幡-——

  作為逝者親人的寅虎,也不得不被這種場麵而感動。他輕輕地扶在大爺爺的棺槨前,淚水早就已經打濕了他的雙眼,他一邊扶著,一邊不停地給兩邊的人點頭致謝。大爺爺是他的親人,當年收留和照顧大爺的大娘何嚐不是自已的親人,今天自發地來幫忙、來送別大爺爺的村民何嚐又不是親人。


  大爺爺能在這樣的地方呆上幾十年,他應該高興;今天,能夠順利地回家,他也應該高興。


  感謝這個他‘住’了幾十年的地方;感謝當年收留他、像慈祥的母親一樣照顧他的大娘;感謝這方土地上善良友好的人們!

  帶著‘回家的銀根爺爺’的車子慢慢地離開村子,好遠好遠,都還能看得見那些為他送行的人們;好遠好遠,都還聽得見那遠遠的嗩呐聲和鞭炮聲。


  經過幾十個小時的跋涉,銀根爺爺終於‘回家’了。


  而家裏這邊,木根爺爺更是帶著村裏所有的人走過那一段懸崖公路,來到了下麵的小寨裏,一排排站在路邊迎接著哥哥的回來。


  同時,一起來的,還有仰亞和莫卯他們。當然也還有縣裏民族局等部門的人,還有陳群副局長他們。


  仰亞和莫卯,是在忙有關市裏祈年節的事。可是,這迎接銀根爺爺‘回家’的事,他們再忙,也是要趕過來的。


  這也是今天這裏的‘今當大事’。


  仰亞他們不但來了,還特意為銀根爺爺帶來了兩組特別的蘆笙隊伍。這隊伍,有仰亞民間蘆笙隊裏的,也有莫卯縣城裏蘆笙培訓班裏的。


  他們要為這位曾經的蘆笙人——蘆笙高手再奏一曲他身前最愛的蘆笙曲,再最後用他所喜愛的蘆笙曲再送他一程。


  木根爺爺他們寨子裏的蘆笙舞早已經消失了,連盛裝蘆笙隊都是仰亞從他們寨子那邊帶過來的。大家聽說是為了這麽一位老人——一位為民族戰爭而犧牲的老人、一位曾經的蘆笙高手作最後的送別,大家自發地就來了。而且已經說過,這些都是她們自願來的,包括來的車費、她們的誤工費等都不要。她們就是發自內心地來送銀根爺爺。


  帶著‘銀根爺爺’的車子,嗚咽著在早已經排好的‘迎接’隊伍前慢慢地停了下來。木根爺爺第一個顫抖著身子迎了過去——


  “哥啊,你終於回家了——今天,你終於可以回家了——”


  然後一聲長嘯,無聲地哭了起來。


  從車上下來的寅虎和王波,趕緊跑過去,把木根爺爺扶起,才沒有讓他在哥哥的靈樞前倒下。


  跟在後麵的仰亞和莫卯,帶頭吹起了蘆笙,一聲聲哀樂,一聲聲泣訴,又帶哭了旁邊好些的人。


  今天,仰亞特意吹起了那管由木根爺爺製作的三十六管蘆笙。


  也不知是哪裏突然來的靈感,以前重來沒能把三十六管蘆笙吹好的仰亞,今天,卻能把它吹得如此的動聽。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吹出來的是不是真正的三十六管蘆笙的正宗曲子。可是,他這聲音吹出來,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配合著其它蘆笙的聲音,再加上旁邊如泣如訴的哭聲喊聲和叫聲,一下子把大家帶到了另一種情景。


  特別是其他的蘆笙手,雖然嘴上在忙著吹著、手指在彈奏著,可是,還是被仰亞這動聽的三十六管蘆笙所吸引。


  他們的蘆笙,也吹得更響更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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