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捕風捉影
秋有些深了，葉子也落得多了。
早上走到院中，聽著傭人掃落葉的聲音，允寧顯然愣了一下。
他從地上撿起一片楓葉，葉子紅透了，濃得像滴出血來。
「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母親曾說，我出生時，恰好一片楓葉飄進窗內，當時，母親正在思念尚在遠方的父親，把這片楓葉當作父親的信使，這樣想著，腹中一動，我便出生了。」
吳秘書在門口等了允寧大半天，只見允寧拿著一片落葉發獃傻笑，便進門去，連喚幾聲，允寧方才回過神，直接問道：「花買好了嗎？」
「訂好了，中午去取；來得及。」見允寧點了點頭，吳秘書又問道：「是要我取了即刻送去嗎？」
「不必了，我親自去送。」允寧道。
「這，恐怕不太好吧。」吳秘書苦悶著臉勸道。
允寧沒有理會吳秘書的勸告，徑直上了車。
上午他要參加段祺瑞政府主持的「歐亞經濟形勢研討會」，這是今年政府方面舉辦的第4次研討會，同樣的發言換湯不換藥，講了不知多少遍，他不相信段氏在經濟政策上能做得出什麼英明的決策，但是出席會議便代表了寶豐的態度，他們還不想同段氏鬧翻。
「允寧？」
允寧聽到有人喚他，轉臉一看，卻是孟微澤，他道：「怎麼這個會，你們也來參加？」
孟微澤笑道：「托福托福，我如今調到財政部了。」
「恭喜恭喜，這可真是前途無限哪！」
世人皆知，外交BUMEN講話一向沒什麼分量，在英、美、日的壓制下，他們唯一不辭辛勞而肯賣力的事情便是照本宣科地背講話稿；孟微澤早有心調職，但奈何孟家背景微弱，林外長那邊又不肯輕易放人，一直拖著，連婚事也拖累了。
不過，到底是今非昔比，孟太太這兩年求神問佛總算有了回報，因緣巧合搭上了唐家，唐老太太對茜姝甚是滿意，唐老太爺呢，雖不過幾面之緣，但交談之下，也對孟微澤很是欣賞，或許是愛之深，責之切，在他眼中，天下青年除了自己的准孫女婿個個都是才俊賢良。
幾年奔波毫無結果，以為就是「求出無期」了，誰知，不過得了唐議員的幾句話，三天之內，調職令和手續便辦得妥妥噹噹。一直拖下去的婚事也立刻有了眉目，孟家方才松下一口氣。
冗長煩悶的會議結束了，允寧急匆匆地離場，誰知，剛下台階便被攔住了。
「William！」
允寧抬頭一看，見是在美讀書時的同學蘇晗，便道：「什麼大事啊，專程在這等我呢？」
蘇晗忙道：「中午咱們幾個同學說要聚一下，就等你了，走吧！
允寧推脫道：「我有急事呢！回頭咱們再約時間細聊……」
「別別別，擇日不如撞日，我啊，最近在籌劃大事情呢，不指望您幫什麼大忙，捧個場總行吧！」說著，蘇晗便架起允寧朝酒樓走去。
剛進到包廂里，眾人見到允寧，便呼道：「嗬！陳大公子來了！」
允寧滿臉不悅地坐下了，道：「嚷嚷什麼！」
「要說在玩女人這方面的行家，還得是William！別人交朋友，頂多也是風一吹，聽個鈴響，William這是引領時代潮流啊！」
「瞎說什麼呢？」
「這不是！」有人遞給允寧一張報紙，竟然是他同紫柔看劇的照片。
「這是女明星不稀罕了，開始稀罕大學生了呀！」
「還是寧哥兒高，永遠都能找到新樂子……」
「你說錯了，從來都不是寧哥兒找樂子，都是樂子往他身上撲……」
蘇晗見情形不對，連忙打住，說道：「現在這報紙，要是沒點花招，還怎麼賣得出去呢？這都是捕風捉影的事，咱們啊，抓緊時間聊點正事。」
「得了吧，你小子，整天吃喝玩樂不著四六的，還正事！」
蘇晗大聲喊道：「諸位，諸位！北京的時局大夥也都瞧見了吧？以後只怕是更亂，我啊，準備開個路去南方混呢！」
眾人聽到這話，還未反應過來，允寧便站起身，說道：「對不住，我還有事，先走了。」徑直走了出去。
「William！William！」蘇晗剛要起身去追，旁邊人便忙把他拉住了，笑道：「你啊，追也是白追，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見蘇晗仍是一臉迷惑的樣子，那人又道：「等著看報紙吧，明天新聞准有！」
車子仍在財政BU門口停著，允寧一上車子，便催道：「回家。」
吳秘書知道他回家是要換衣服去赴約，在心裡盤算半天，還是選擇了閉嘴。
進了家門，下人報說：「少爺，唐家太太和兩位小姐過來了。」允寧皺了皺眉，剛想轉身離開，卻沒料到下人嘴快，早就報了裡面，喊道：「少爺回來了。」
他只得進到會客廳，打了招呼。
陳太太問道：「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允寧回道：「落了一份文件在家裡，回來取了文件便要趕回去開會。」
陳太太又道：「既然回來了，就陪著咱們多坐一會唄。」
允寧忙道：「那邊還等著我作報告呢！」說完又道了歉，方才回房間。
唐太太笑道：「說到底，我做人家媳婦這麼多年，有些事是一定要掂量清楚的。那就是，女人啊，適當的時候，該傻就得傻，不要什麼事情都弄得清清楚楚的，反倒是便宜了有些人。」
陳太太笑了一聲，「這話最是有用。」
愷樂卻故意裝傻道：「啊，我知道了，姐姐，伯母是不是再告訴你，不要問寧哥兒去哪開會的事呀！其實啊，我覺得伯母您真是想多了，姐姐才不會在意寧哥去哪開會呢，她只會在意她……」
話還未說完，便被唐太太制止住了。
愷福則始終當作沒有聽見的樣子，一言未發。
允寧在樓上躊躇了一會，並沒有換長衫，只是把愷福送的那對「福」字扣戴在了袖口，便又匆匆離開了。
「去取花。」允寧又吩咐道。
吳秘書又是猶豫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您真要去嗎？」
允寧長嘆了一口氣，道：「這次的拍賣會是我一早就答應過的，就當是還個人情……」
「我只是擔心，報紙又要逮住機會胡亂報道了。」
「怎麼我讓你找主編吃飯，不管用嗎？」
「找主編是有些用處，可是架不住有人別有用心啊，比如說這次的報道吧，聽說就是尹姑娘的家人自己寫出來的新聞。」
允寧冷笑道：「猜到了。」
吳秘書搖搖頭，問道：「我真是不明白，怎麼尹姑娘也需要搞這一套嗎？」
不過允寧無心理會這些花邊新聞粉色報道到底是什麼目的，取了花，他便一直在想，反正小福說她不想嫁人，那麼不論同誰傳出流言，對她來講也都是一樣的。
車子在東方飯店門口停下了，允寧走了進去，記者見到是他，舉起相機就是一連串的發問。
丹格格正在牡丹廳布置慈善拍賣會的會場，聽到允寧來了，連忙迎了出來，一臉驚喜地喊道：「允寧？！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我答應你的，這件小事還是可以辦到的。」允寧邊說，邊將懷裡的馬蹄蓮花束交給她。
丹格格接過花來，聞了聞，笑道：「你還記得我喜歡馬蹄蓮。」
丹格格是允寧的中學同學，也是錦貝勒的大女兒。錦貝勒在剿義和團時，受了傷，也因此沾上了煙霞癖，從此卧病在床，每天除了燒煙睡覺，無所事事；允寧告訴家裡自己非丹格格不娶，然而陳家向來與錦貝勒不和，也厭惡他賣房賣地坐吃山空，所以鐵了心不同意。
兩人都是情竇初開，便約好一起私奔，在外漂泊了大半年，卻仍然拗不過陳家冷硬的態度，丹格格心灰意冷，便同允寧分了手。
允寧心疼她一家老小連著親戚幾十口人擠在舊房子里，又擔心她為生計所迫不得已胡亂嫁了人，委屈了自己，便拿出自己的積蓄，以她的名義成立了一個基金會，既能讓她專註自己喜歡的慈善事業，又給她的生活落實了一份保障，真可謂是用心良苦。
這次的拍賣會正是借著基金會成立五周年慶典，拍賣丹格格的丹青墨寶為支持女子讀書而籌款。
允寧自然是最出力的那個，2000大洋拍下了一幅《西山秋居圖》。
吳秘書在一旁心急火燎的，連連催促允寧離開。
他勸道：「爺，就算您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也得為著福小姐想想吧。雖然說大小姐也未必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可，怕就怕在，大小姐她有樣學樣啊，回頭要是自己再搞出來一個大新聞，這可不好了！」
這話果然提醒了允寧，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正是愷福最擅長的，他想了想，只好同丹格格道了別，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