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老者和少女
道路兩旁,充斥著別樣的慘白,隱隱還能聽見風中傳來嗩呐蒼涼的低吟。
嘩啦啦——
白的瘮人的布匹迎風飄蕩,那些坐在鋪位後方的攤主們臉色慘白,須發花白的蒼老麵頰透著濃濃死意。
雲柯思量了片刻,腳步一頓,還是邁步走進小巷。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這條小巷是他自己選的,那就走一走吧。
看看今日有沒有緣分。
隨意打量了幾眼,這些喪葬用品和他在藍星是見過的差不多,紙錢,紙人,紙房子,香燭,香爐一應俱全,但花圈之流的雲柯沒有看見,或許是虞朝不興給死人送花。
隨意走到一個攤位前,雲柯蹲在身子,像個凡人似的,伸手翻看了下攤位上的東西,也不抬頭,隨口問道:
“老板,你家的紙錢,紙人這些怎麽買啊?”
店老板是個老頭,臉色有著為數不少的老人般,眼珠子渾濁,似乎有些白內障。
“紙錢,十文一遝。紙人,有三十文一個的,也有二十文一個的。”
老人嗓音喑啞,氣息斷斷續續的,雲柯生怕他說多了一口氣喘不上了。
“那給我來一遝紙錢,一個紙人。”他從懷裏掏出四十個銅板,指了指其中一個麵上做侍女狀的紙人。
“就她了。”
接過老人遞來的紙人,紙錢,雲柯又打量了前者幾眼,發現對方確實隻是個凡人,便沒再繼續交談,起身繼續閑逛。
又路過幾家賣紙人、紙錢的鋪位,雲柯隻是掃了兩眼,看著紙錢粗劣,紙人手藝不堪,也沒了繼續買東西的心思,就這麽在哀樂中一直走了下去。
“這嗩呐聲倒是有趣。”
一路走一路聽,雲柯蹲在一家專賣香燭,香爐的鋪位上,攤主破天荒的是個中年人,隻是和其他攤主一致,臉上都或多或少掛著死去,眼珠子泛灰,渾身鬱氣。
“老板,你這香爐看起來不錯。”雲柯拿起鋪位上的一個香爐,饒有興趣道:
“這好像還是個古物,怎麽不拿到賣古董的地方去,反倒放在這裏賣?”
那攤主搭了眼,在雲柯手裏的香爐上轉了兩圈,嗓音低沉,像是從棺材裏傳出來的。
“這是家裏祭祀,用了好幾代人的香爐,不是古董。香爐不是看的,是用來用祭祀的。”
“你這話倒是有趣,香爐就是香爐,是用來祭祀的,不會因為時間的沉澱而變成其他東西。”
雲柯將香爐拿在手裏,示意一番。
“這香爐多少錢,我買了。”
“十兩銀子。”攤主死氣沉沉道。
“十兩銀子,就算這香爐不是古董,也算不上貴。”
掏出銀兩遞給攤主,後者也不稱重就直接放進懷裏,雲柯挑了挑眉,抬頭望向小巷深處。
“老板,你知道這嗩呐是誰吹得嗎?”
“你往前走百米,左邊死胡同裏有家鋪位,他們專賣嗩呐。”
“老板多謝了。”
雲柯隨意拱了拱手,就那麽一手提著香爐,快步向前走去,百米後拐進了一處死胡同裏。
隻聽嗩呐聲,霎時明了起來,於此同時,一股剛才他都沒有察覺的淒婉樂聲,從前麵一個老人懷中的二胡內傳來。
雲柯瞳孔微微擴大,他敢肯定,在沒有進來這座胡同時,他是絕對沒有聽見二胡聲的。
可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這二胡聲其實一直都在,隻是完美融入了那勾人愁思的嗩呐聲中。
雲柯沒有說話,他靜步上前,走到胡同深處,兩側分別有一處攤位。
左側坐著一個正吹著嗩呐的妙齡少女,她身著一襲紅衣,鮮豔刺目的色彩與周圍的灰白涇渭分明,麵前的攤位上擺著根根帶有鏽跡的嗩呐,毫無光彩。
而他右側,一位身著灰色長袍的老者正拉著二胡,他雙目似睜非睜,腐朽的身子與四周的灰白宛若一體,可麵前一座閃著刺眼紅光的棺材,卻硬生生插進了這死寂的色彩中,平添幾份詭異。
淒婉的二胡,詭異的嗩呐,在這胡同中徘徊,混合後又飄入小巷,撼動人心。
雲柯也不開口,他就靜靜地站在原地,閉目聆聽著空中陣陣哀樂,不知不覺間,他想起了九州陷落,想起了忘川河動,想起了黃昏高原上虛雲宮前輩的遺蛻……
嘴唇微動,他和著節拍,輕輕哼唱了起來。
這哼唱沒有旋律,也沒有音節,宛若孩童無意識的牙語,又似老人臨終前,喉嚨裏發出的最後一道低沉。
千百世輪回在雲柯心底流淌,從出生到死亡,這哼唱從生命的起始一直沿著時間長河,蔓延至生命的盡頭。
世界崩塌的苦楚,生命流逝的脆弱,想要一覽世界術法的夙願,在雲柯心底湧起,伴隨著樂聲逐漸融為一體。
和著樂聲,起承轉合,哼唱到了盡頭,最後一個音節在喉嚨中顫動,最後被甩上舌尖,順著裂開的嘴唇沒入風中。
二胡停了,嗩呐也曲終,雲柯睜開雙眼,看著兩側放下二胡與嗩呐的兩人,拱手行了一禮。
“貧道玄真,多謝二位前輩指點。”
妙齡少女伸手抹了抹攤位上的嗩呐,搭眼看了雲柯一下。
“要買嗩呐嗎?”
末了,她頓了頓,繼續道:
“葬禮需要儀式感,光是哼唱,未免有些不太莊重。”
雲柯微微一愣,他有些沒有搞懂麵前這位“少女”的意圖,但隻是稍一停頓便點頭應聲。
“那我買一支吧,可貧道不通樂理,不知何種嗩呐適合貧道,不知……”
沒等雲柯說完,妙齡少女便從攤位上拿出一根鏽跡斑斑的嗩呐,遞給雲柯。
“三十五兩白銀。”
等雲柯接過,她又攤開青蔥玉手:
“用銀票結算還是銀子。”
掏出三張銀票,又付了五兩碎銀子,那少女又繼續坐了回去,不言不語。
雲柯轉頭看向那老者的攤位,後者身前隻有一副紅豔豔的棺材。
“這位老先生,您剛才拉的二胡是何種曲目?”
老頭搖搖頭。
“瞎拉的,哪兒有什麽曲目。若是道長願意,可以自己取個名字。”
說罷,他拍了拍麵前的棺材。
“小老兒的二胡隻此一把,道長想買的話,這幅棺材還算不錯,也不算貴,百兩銀子足以。”
“棺材?”雲柯將目光轉到麵前的棺材上,和嗩呐一樣,他依舊看不出什麽,似乎這些東西就是凡物。
隻是這位老者和少女,作為指點自己的報酬。
高人遊戲人間,這種方式也不是沒有可能。
雲柯隻是猶豫了片刻,便笑著說道。
“誰人能不死?有一副棺材收斂屍身,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