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孤注一擲
“暴怒之神道場,天池的怪獸是嗎?”
雲柯脖子微微前伸,看著那個銀月衛手中長槍上串著的魚怪屍體。
魚頭,人身。四肢比起人類來說更為修長,纖細,五指之間出現了青蛙一樣的腳蹼,這顯然是為了適應水底的環境進化出的器官。
魚怪體表覆蓋有一層薄薄的鱗片,雲柯探入靈覺,在那隻魚怪屍體上探查了一下,竟發現這鱗片居然異常堅硬,不遜色於一般的鐵甲。
而且魚怪體表還覆蓋有一層極其滑膩的粘液,有些類似雲柯在忘川上見到的那些怪物,隻是魚怪的粘液沒有他們的侵蝕特性,但依舊可以減免大量兵刃造成的劈砍傷害。
“既然如此,那就準備迎敵吧,這趟路程恐怕不會順利。”
雲柯說罷便重新坐直身子,將旁側的簾子放下,擋住了從外部透入的視線,整個馬車被無形的屏障籠罩,渾然一體。
隨著雲柯將簾子放下,清源抬手施了一禮,一絲不苟地完成禮節後,他輕扯韁繩,雙腿微微加力,胯下的寶馬瞬間會意,長嘶一聲,帶著清源衝向隊伍最前側。
一條蜿蜒的河流橫在軍隊前方,浪花迭起,掩蓋了河麵下的危險,但所有銀月衛依舊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一雙雙冰冷,充滿瘋狂,毫無理智的眼神,正從河麵下方,直射在他們臉上。
“暴怒之聲天池的魚怪,什麽時候會埋伏了?”
清源騎著高頭大馬,一手抓住長槍,斜靠在背部,長劍斜指地麵。
他有些疑惑的看著麵前的河流,那一朵朵濺起的浪花下,能明顯感覺到魚怪那充滿暴虐,毫無理智,極具辨識度的氣息。
這些怪物隻是象征性藏在河水中,掩蓋氣息這種高難度操作,對他們來說毫無必要。
一則是因為身為暴怒之聲眷屬的他們,不允許自己畏縮不前,二則是他們那被收走了智商的大腦,根本沒有這方麵的意識。
相當於從來都隻會莽的平頭哥,居然象征性地藏了起來。
這種極其反常的情形讓清源感覺有些不妙,空氣中似乎彌漫著危險的氣息,他後頸上的汗毛都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清源將軍,是否繼續前進。”
清源身側,一個麵容有些蒼老的將領張口詢問道,他的嗓音不小,但卻在傳出不遠後被滾滾波濤所淹沒。
老將是這一千銀月衛的統帥,若是清源暫時沒法指揮,重擔將會壓在他的肩上。
“不對勁,魚怪居然會隱藏自己,而且即便現在被我們發現,也沒有任何反應,有問題。”
清源眉頭緊蹙,眼神極其警惕地盯著遠處的河麵,腦中閃過他背的滾瓜爛熟的地圖,思考著是否能繞道前行。
地圖在腦中浮現,清源閃過數個念頭便都被他否決,這條路線是出發前就已經斟酌好的,算得上最短,最安全了。
如果要走其他的路,那勢必會很耽誤時間,免不了和其他獸潮相撞,到時候這一千銀月衛還能剩下多少可就說不定了。
“走!”
死來想去,清源麵容一肅,他果斷下達決定,話音未落,他便一夾馬腹,拖著長槍一馬當先,直衝河水而去。
“渡河!全軍衝鋒!”
一聲令下,萬馬齊鳴,暴躁的馬蹄聲接踵而至,轟隆隆的濺起大片煙塵。
雲柯坐在馬車內,可他的靈覺早已溢散開來,將方圓一公裏的地方盡數納入心海之內,對此地了如指掌。
清源胯下的馬兒跑的飛快,宛若一條銀色的閃電,看著即將進入自己百米之內的河岸,清源高抬手臂,舉起長槍,聲若洪鍾。
“銀月矢準備!”
唰唰唰——
一千銀月衛對今天的行動宛若排練過了千百遍,他們齊齊取下身後背著的長弓,從馬腹側麵的箭筒中抽出一隻箭羽,彎弓搭箭,姿勢流暢。
“放!”
嗖嗖嗖——
成排的箭矢如雨點般下落,瞬息之間將整片河流完全覆蓋。
箭羽如水,竟然沒有出現半點兒阻礙,雲柯微微頷首,他的靈覺能夠看見,那些箭矢的尾羽似乎是某種奇特生物的羽毛。
在箭矢即將如水的前一秒,透出某種玄妙的力量,竟然直接將水流分開了。
河底的魚怪顯然沒有料到這一點兒,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考慮過對方發現自己,或者對方用遠程攻擊洗地,自己該如何是好。
河麵上出現朵朵玫瑰,鮮豔如火,透著妖異的血紅。
一隻隻魚怪的屍體浮出水麵,箭矢從魚怪體內穿過,他們皮膚上那層堅硬的鱗片,以及那滑膩的粘液,竟然根本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衝鋒!”
清源一馬當先,他麵前是屍橫遍野的河流,胯下的馬如通靈智,感應到了清源的意圖,高高躍起,宛若兩肋張開了雙翅一般,直直躍起十數米。
“吼——”
一波箭羽洗地,河水中的魚怪尚未回過神來,潛伏在水麵下的他們被打的有些蒙圈,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
而這時,清源已然縱馬越到了河流中央,手中的長槍用力劈下。
月牙般,銀白色的槍氣綻放,狠狠披在河麵之上,兩側的河堤也被溢散的槍氣劈出道道裂紋,水麵“嘩”的一下沸騰了起來,斷肢夾雜著內髒,與充滿血汙的河水混合在了一起,腥臭撲鼻。
“躍!”
老將帶著第一排的士兵已經到了,後方就是雲柯的馬車。
銀白色的馬匹高高躍起,與清遠幾乎如出一轍,十個士兵將長弓重新背好,雙手緊握長槍,動作整齊劃一,宛若一個人般朝身下斬去。
馬車上,雲柯的眉頭微微一挑,那些士兵都有超凡水準,而且居然不是炮灰型的**超凡,而是靈覺超凡。
就在他們長槍劈下的那一刻,雲柯居然感覺到他們的靈覺探入現實,與手中的兵刃合二為一,竟劈出了一道淡淡的銀色槍氣。
十人合一的槍氣落在河麵,沒有像清源一般富有攻擊性,隻是將數十隻妄圖衝出河麵的魚怪重新壓了回去,在他們身上留下道道傷痕卻都不致命。
“風起。”
馬車內,雲柯袖袍中一枚禦風符燃盡,拖著馬車憑空飛起,跟隨著十個銀月衛落到河麵另一端。
四匹拉車的馬兒有些驚恐,從沒有飛翔經驗的它們顯得十分無助,但雲柯隻是靈覺輕輕掃過,便順利壓下了它們紛雜的念頭。
好好拉車。
一隊又一隊的銀月衛從河麵上空越過,他們所有人的時間間隔仿佛經過完美的演算,每一次躍起,每一次劈砍,都能恰到好處壓下躍起的魚怪。
給他們當頭一擊。
度過河水的銀月衛帶著馬車繼續向前奔去,隻有清源留了下來,守在河邊。
一人一槍,可敵千軍。
隨著渡河的繼續,魚怪們的狩獵本能教會了它們變通,遠處的河麵上,紛紛有魚怪起身,沿著兩側朝後方尚未渡河的銀月衛發起衝鋒。
清源見狀,他收攏長槍,將其橫放在馬背上,接著從老將手中接過對方的長弓,一手探下,抓起數隻箭羽,彎弓搭箭,隻是稍作瞄準後,便鬆開手指。
嗖嗖嗖嗖嗖——
五隻箭羽破開空氣,激起聲聲爆鳴,射入魚怪群中,宛若串糖葫蘆般,一支箭羽連續洞穿四五隻魚怪,又去勢不減地襲向遠方。
隻是一輪射擊,便直接摧毀了大半上岸的魚怪。還沒完,手指剛剛鬆開,清源便又是抽出五支箭羽,如法炮製,裹挾著他強大靈覺的箭羽足以洞金穿石,魚怪軟弱的就像稻草紮的玩偶。
讓他們留下無數具屍體後才勉強衝到銀月衛前。
四五道槍氣被銀月衛斬出,輕鬆解決掉奔來的魚怪。
千裏送魚頭,禮輕情意重。
隨著最後一批銀月衛越過河麵,聽著麵前滾滾波濤中傳來的淒厲嘶吼後,清源麵色不變地將長弓遞還給老將,重新拿起自己的長槍,對準麵前又冒出魚怪的河水狠狠劈下。
河水宛若瞬間截流,幾乎能看見河床上躺著的累累屍骸,以及充滿腥臭氣息的淤泥。
“走!”
清源調轉馬頭,從隊伍旁側掠過,與那名老將一起奔向軍隊最前方。
他們兩個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是護送神使前往銀月澗,而非將魚怪擊殺殆盡,或是肅清四周的獸潮。
清源前腳調轉馬頭,後腳就聽見背後傳來魚怪們絲毫不懼死亡的嘶吼聲,對於這些暴怒之神的眷屬而言,恐懼和退縮這等情緒,根本不會出現在腦中。
因為,這些東西,早就被他們的神連同其智力一並都收走了。
清源沒有去管這些魚怪,在這之後已經沒有足夠大的河流了,平原上,他們的速度可不是魚怪能夠比的。
姑且放你們一馬。
就在清源剛剛閃過這個念頭時,他麵前突然籠罩上一層陰影,幾個銀月衛驀然抬頭,隻見河流上空莫名籠罩了一朵若隱若現的雷雲。
“這是!!!”
清源瞳孔猛地擴大,他想起了三天前那個雷霆交加的夜晚。
“轟——”
數十道粗壯的雷霆狠狠劈下,電光在猩紅的河水中流竄,剛才死去了太多魚怪,他們的血液和粘液混入河水中,增加了其中的導電性,為雷霆的傳播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不僅如此,雷霆落在水麵上,高溫蒸騰其大量水霧,水霧匯入由小雷符凝聚的虛假雷雲中,將其慢慢充實,轉變為真實的雷雲。
讓後續的雷霆從小雷符的力量,化作真正的天然雷霆。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將魚怪的慘叫盡數淹沒,清源雙手搭在一起,平緩下身體的戰栗,他下意識地看向老將,發現後者此刻正轉頭看向自己。
二者心中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一個聲音。
“這就是神使的力量嗎”
“駕——”
有了雷雲殿後,清源都懷疑那些魚怪還能活下多少,再無後顧之憂地奔向軍隊前方,剛剛接近馬車,便看見簾子被一隻潔白纖細的手掌掀起,露出雲柯的麵容。
“準備好,獸潮來了。”
“什麽?”
清源一愣,但多年聽從李夢茹命令的習慣讓他下意識應聲答道。
“是!神使大人。”
剛剛應聲完畢,清源心中的疑惑讓他止不住地向雲柯問道:
“神使大人,你說獸潮來了?可怎麽會?按理來說,最近的血衛也不應該……”
“既然你都說了是按理來說,那些邪神可從來不會和我們講道理。”
雲柯不等清源說完,便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後者,他指著前方出現的密林說道:
“一公裏外,不隻是血衛,光是我看見的怪獸就有三種以上。那裏至少已經集結了上萬隻,他們的氣息都還不穩,應該是實力最強的一部分長途奔襲來的。”
說著,雲柯又指向身後的長河,那裏烏雲密布,不僅沒有衰弱的跡象,甚至還在漸漸擴大。
“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布下雷霆?那些魚怪是暴怒之神的眷屬,是沾染忘川氣息的生靈。你難道以為他們躲藏在水麵下,隻是為了被我們伏擊,方便我們過河嗎?”
清源思量片刻,多年和其他邪神部署戰鬥的經驗,讓他立馬明白了事情的關隘,神色一變道:
“神使大人,您的意思是。這些魚怪之所以任由我們突襲他們,其實是為了放我們渡河,然後和前方的獸潮一起包圍我們?”
清源臉色有些難看,前方的獸潮是其他邪神道場怪物的先鋒隊,這個方向上,怪獸的數量隻會遠遠不斷的增加。
而他們身後那條河流的主幹道,正巧與天池連同,魚怪們可以順流而下,從後方襲擊,對他們形成包夾之勢。
“神使大人,既然您布下雷霆,削減河流中魚怪的數量,難道是想讓我們重新回到對岸,另尋他路?”
清源語氣恭敬,他說的很委婉了。
在他看來,既然雲柯要退回河對岸,也就是說後者其實準備放棄這次行動了。
雖說他的任務是護送雲柯前往銀月澗,可要是這位神使自己都不願意了,那他也隻有聽從對方的命令。
然而,雲柯卻微微笑著搖了搖頭,語氣淡然地對他下達了指令。
“當然不,我布下雷霆隻是為了延緩魚怪衝上來的時間,上萬獸潮算的了什麽?隻要衝破這第一道防線,後麵那些散兵遊勇還能阻擋吾不成?”
“聽吾號令,全軍衝鋒。”
此刻雲柯已然放下簾子,威嚴的聲響從馬車內傳來,上空再度浮現出一朵雷雲虛影。
就如雲柯所說,隻要衝破這第一道防線,後麵的路就輕鬆太多。
這些怪物為了趕時間,必定是全力衝刺,後方的隊形必然會被打散。
形不成獸潮的怪獸,在這些人均超凡的銀月衛手裏就是一群土雞瓦狗。
但正如雲柯所說,現在聚集的怪獸都是獸潮中實力最強的那一批,其中超凡生命的數量比例十分恐怖。
甚至他還在獸潮深處,隱隱感受到了幾個老朋友的氣息。
那是三天前和他交過手的幾名神使之一。
這回衝鋒,將是他的孤注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