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他需要愛
沙樹家中,一道虛影鬼魅般出現,埋在床下的五雷符閃爍片刻後重歸平靜,雲柯的魂魄學做肉身的姿態盤膝坐下,化作一道清氣,順著泥丸宮鑽入體內。
眼皮顫動兩下,雲柯睜開雙眼,隻覺得渾身像是灌了鉛一樣凝滯,沉重。
他眉頭微挑,抬起手臂做劃船運動,促進體內血液循環流動,強大的魂魄代替神經接管肉身,操控機器般讓肉身活動起來,免得一些部位活動不當出現壞死。
“魂魄離體的後遺症居然如此嚴重,秘法告誡如果肉身沒有超凡,魂魄不得離開肉身超過一個時辰,沒想到才半個時辰不到,後遺症就那麽嚴重。”
活動了足足五分鍾,雲柯才感覺自己肉身重歸掌握,他用力握了握拳,依舊讓魂魄操控著肉身的血脈流動,務必確保不留下半點兒隱患。
“阿嚏——”
突然,雲柯毫無征兆地打了個噴嚏,他整個人都蒙了,一手捂住口鼻,呆愣在床上。
我的肉身在魂魄的控製下,居然不受控的打了個噴嚏?
“先生,先生?”
門外練功的沙樹聽見房間裏的異響,他沒敢擅自進門,隻是站在門口大聲叫喊。
大門無風自動,自己敞開,沙樹知道了先生的意思連忙走進屋來,隻見門簾已然掀開,雲柯雙目半開半闔坐在床上,袖袍裏金光暗吐,麵容似玉,十隻結白而纖細手指在腿上交疊,結出一個玄妙的印訣。
“先生,您有什麽吩咐?”
沙樹哪裏見過這場麵,隻覺得麵前的先生比道觀中的神像更似仙神,連忙低下頭,生怕自己的目光褻瀆了先生。
“貧道要離開了,修行之事,你不可怠慢。”
雲柯沒有開口,他的聲音直接在沙樹心底響起,讓後者心中更加敬畏,頭又埋低了些。
“今日之後,你我緣分已盡,貧道將這篇修行之法交予你,望你莫要怠慢。”
沙樹正要開口,突然腦子多出了無數文字,晦澀難懂的語句衝垮了他的意識,大腦陷入自我保護。
隨即昏迷過去。
一道金光將沙樹的身體輕輕攬住,送上床去,雲柯收回靈覺,手中握著一個破舊的木頭娃娃。
他剛才將俠客的所有傳承都給了沙樹,但後半部分被他用靈覺在沙樹腦子設下枷鎖,隻有等沙樹學完前麵的部分,才會繼續開放。
這既是為了保護沙樹,免得他的大腦一下無法承載太多知識,也是為防止他好高騖遠。
習武之道在於腳踏實地,須得謹記,饞多嚼不爛。
嗯,這句話是九劍木偶裏自帶的。
抹去自己的所有痕跡,雲柯將房門緊閉,離開了崖海。
他現在已經不適合在繼續待在沙樹家裏了,崖海大帝甚至其他邪神,大概率正在找他,而他也獲得了想要的知識,繼續留在沙坪村已經沒有必要。
腦子浮現出雞鳴山的地圖,雲柯看著遠處直入雲霄的山頂,稍微辨識方向,徑直衝入密林之中。
銀月澗與沙坪村之間,還有六個大型人族部落。
雲柯想看看能不能從那些地方打聽到什麽消息,雖然崖海大帝給的令牌中有許多知識,但雲柯現在不敢去接受。
那些知識都是用某種他沒見過,卻能讀懂含義的文字記載的。
根據特事局的檔案來看,這種文字和道文是兩個極端,而前者是邪神最喜歡用來坑害人族強者的工具。
不認識,卻能讀懂含義,接收的人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
太適合用來做陷阱了。
“隻是剛才我為什麽會打噴嚏?靈覺的警告?”
雲柯很重視這件事,剛進入密林,他就開始掐指演算,算了三次,得到的卦象都很模糊,前兩次不知所雲,最後一次則指向銀月澗某處。
應該是崖海大帝那個邪神,他果然另有圖謀。
……
程華峰腳下。
旅遊集散中心停車場內。
看著沈蘇淺關好車門,許南書望著近在眼前,不算高大的山峰,她伸手捏住玉佩,暗自歎了口氣。
“仙神保佑。”
她穿著一件淡粉色的毛呢連衣裙,配合上她白淨的皮膚,既文靜又嫻雅。
許南書還是心存僥幸,她和沈蘇淺剛才都在車上重新換了身衣物,不然穿著特事局的製服上山去道觀,可就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若是雲柯在還好,她可以把鍋全都推到自己閨蜜頭上,說是沈蘇淺拉著她來散心的,時間太緊所以沒換衣服。
而若是雲柯真的不在這裏,她穿著特事局的製服來找他,不就是代表特事局興師問罪嗎?
兩人的關係,可就徹底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看著眼前雲霧繚繞的山峰,許南書有些恍惚,心中卻又陡然生出打道回府的念頭,她有些害怕了。
“走吧,南書。”
一隻纖細有力的手臂挽住許南書的臂彎,沈蘇淺帶著頂棒球帽,帽簷壓的很低,她拉住她的閨蜜,輕輕歪了歪頭,眯眼笑道:
“來都來了,就去看看吧。”
沈蘇淺看著自己閨蜜的側臉,又壓了壓自己的帽簷。
她其實現在很害怕,剛才在車上算的那一卦,其中充滿合理意味的天機讓她不寒而栗。
如果這樣的合理不是真正的巧合,難以想象,那個攪亂天機的人有多恐怖。
若那個道士真是偽裝的,現在他還在山海界,我們不會有事,可等他回歸了……我還能跑得掉嗎?
她不會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能瞞過那樣的恐怖人物,說不定對方掐指一算,就能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給一一排出來。
就連自己都會幾手詛咒,那個道士會不精通?
而撞破了對方計謀的自己,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突然暴斃在了世界上的某個角落。
“怎麽了,蘇淺?”
聽見許南書的聲音,沈蘇淺微微一愣,接著露出毫無破綻的燦爛笑容,哈哈笑道:
“我才發現,原來程華峰怎麽漂亮,以前都沒注意呢?”
心中有心事的許南書沒有看穿自己閨蜜拙劣的演技,她點點頭,跟著進山的遊客踏上了台階。
程華峰中,一處寂靜的道觀內。
須發淨白的老道坐在道觀大殿中央,頭上掛著張三清畫像,他就坐在畫卷下,氣息縹緲,與四周的天地融為一體。
“師父,那我去了。”
老道沒有睜眼,也未曾做出任何回應,燭火靜靜燃燒。
一個身披道袍的人影從大殿後方邁出,他頭戴純陽巾,腳上踏著一雙十方鞋,雲襪潔淨。
人影在越過老道時停頓片刻,嗓音平淡道:
“師兄對這個世界的感情還不夠深重,他需要愛。”
……
山路拐角處,許南書微微有些喘息,最近她靠著超凡靈覺天天熬夜,睡眠嚴重不足,盡管意識依舊清醒,可身體已然到達了極限。
幸好有沈蘇淺在她身旁,才能勉強爬到這裏。
“暴力書,加油!快到了,快到了!道觀就在前麵。”
沈蘇淺邊扶著許南書,邊嘴上加油打氣,這不僅是給許南書加油,也給她自己。
我其實,也很怕死啊。
走上最後十級台階,許南書強撐著發酸的雙腿,打算一口氣走完。
但程華峰半山腰常年被煙雲覆蓋,空氣濕潤,青苔滋生。
許南書正要一鼓作氣,踩著滿是青苔石階的右腳突然打滑,重心頓失,朝前方栽倒。
沈蘇淺此刻正神遊天外,動作慢了一拍,眼看自己閨蜜就要毀容,一隻手掌突然從旁側伸出,穩穩扶住了許南書的胳膊。
“小心。”
看著近在咫尺的石階,許南書心裏一陣後怕,她抬起頭正要道謝。
午後陽光和煦,繁密的枝葉光斑點點,一張笑容溫柔的麵孔,被落下的陽光染上一層光暈,就像那晚出現在地下室裏的挺拔身形。
許南書的目光有些癡了,她心中繃緊的弦徹底鬆開,像是一直懸著的大石頭終於落地,熬夜帶來的身體疲乏一湧而上,她帶著輕鬆的心情昏了過去。
意識的最後,她嘴角含笑,心中輕呼道:
“仙神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