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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絕望

  船頭寂靜無聲,七個人被這種氣氛分割成一塊又一塊的獨立個體,這些日的同生共死似乎被徹底瓦解,不複存在。


  烏篷船的速度越來越快,波濤滾滾,擊打在船身四周濃鬱的灰霧上,推動者幾人朝著前方的山峰加速衝去。


  一道萬仞巨浪揚起,擋在了烏篷船和黃昏高原之間,暫時遮蔽了眾人的視線。


  透過朦朦朧朧的灰霧,萬仞巨浪攜傾天之勢當頭打來,末日般的場景降臨在烏篷船上,讓眾人全都暫時忘卻了人數的煩惱,一雙雙眼睛死死盯著巨浪。


  雲柯望著身前單薄的灰霧,心中不免升起些許煩躁。


  能擋住嗎?


  轟!

  碰撞如雷鳴乍響,萬仞巨浪突兀地從當中裂開,失去了動力的水流宛若天河倒灌,水幕傾斜而下,像是乘船在瀑布下遨遊,被水簾正中腦門。


  灰霧微微蕩漾,表麵的霧氣幾欲凝氣成水,兜兜轉轉間將水幕卸向船身兩側,與湧起的浪頭撞個正著,二者同時消失於無形之中。


  雲柯抬起頭,眉心處裂開一條縫隙,若有金光乍泄,穿透灰霧,穿過水流,穿過波濤,直直奔向那道斷裂的巨浪中央。


  那是一艘寶筏,一艘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寶筏。


  “這尼瑪是個啥!”陳誌清徹底放飛自我,暴了句粗口,他一雙眼睛瞪得宛若銅鈴,直勾勾地望著那艘從巨浪之間,碾壓而過的寶筏。


  就算是他在九州花燈節時看見的金玉樓船,在麵前這艘龐然大物下,也得黯然失色,差距不可以道裏計之。


  “就算是上古傳說裏人皇出巡所乘坐的寶筏,也不過如此吧。”


  朱遠誌喃喃自語,看著眼前高大宛若從神話傳說裏走出的寶筏,不禁心緒動蕩。


  “這也是寶筏嗎?另一個世界的寶筏?為什麽……為什麽人與人的差距就那麽大。”


  蔣玄禮仰著頭,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望著那艘劈風斬浪的寶筏,視線像是被人焊了上去,挪動不開。


  他又想起自己貴為九州皇室,結果也未能在末日前,從自己那狠心的父親手中分得哪怕一艘寶筏的名額。


  如今這艘寶筏,還是他靠著蔣恒的勢力,暗中收集石竹自己製作的,若非如此,又怎會這般粗製濫造?

  想起過去種種往事,被眼前的寶筏勾動心緒,不由得心中湧起無明業火。


  痛苦,不甘,嫉妒,恐懼等等,種種負麵情緒化身業火養料,將他的身體與靈魂緩緩點燃。


  他望著隱隱站成一團的雲柯幾人,眼底閃過一絲扭曲的怨毒。


  為什麽?為什麽不能是他們死,我們活?


  或者,我一個人活下去?

  我一個人,也可以把傳承帶到另一個世界!

  巨大的寶筏乘風破浪,撞開一層又一層的風浪,迅速朝著前方的黃昏高原駛去。


  雲柯天眼目光如炬,在那艘寶筏上上下掃射,不一會他眯起了雙眼。


  不對,這艘船有問題,船上的灰霧太淡了!

  雲柯記得很清楚,當初就算是蔣玄禮他們船上的灰霧,自己都看不穿,如今何德何能可以堪破,這艘如神魔座駕般的寶筏?

  除非,這艘船的情況和我們一樣,甚至更為嚴峻?


  來不及他細想,風浪愈盛,短短十秒鍾,萬仞巨浪便已鋪滿整個忘川。


  突然,前方的天際又亮了幾分,不是那種頭頂上灑下的金燦光華。


  這一種清冷的光華,沒有溫度,就像是一把絕世好劍,出鞘時的刹那芳華。


  那是劍光,一道無與倫比的劍光,就像是開天辟地時,照亮宇宙的第一束光。


  它帶著毀滅與新生的矛盾,象征著誕生與終結,是從無到有的開辟,而從有到無的終結。


  一劍花開花落,一劍道生道滅。


  忘川停歇了,這不是比喻,這是陳述的說法。


  忘川真的停歇了,一切風浪盡數歸於平靜,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船下是平靜如流淌黃水晶的河水,天際倒掛的忘川靜靜流淌,像是一個熊孩子,鬧騰夠了便躺在媽媽的懷裏安靜熟睡。


  “走!”


  雲柯瞳孔放大,他猛地跳上烏篷,雙臂前伸。


  不管那艘船上搭乘的是什麽人,不管劈出那一劍的人想的是什麽,他隻知道,不抓住這個機會,他會抱憾終身。


  猛烈的雷光從袖袍中洶湧而出,打在船後的空氣與水流中,讓速度本就極快的烏篷船再度攀升。


  呼吸之間,又是兩道雷光在雲柯身旁乍現,後者微微側頭,隻見一個人身作被血汙染得烏黑的長袍,與他並肩而立,雙目淡漠望著後方,袖袍中有雷光滾動。


  玄真也跳了上來,這種工作他比雲柯熟練。


  “不夠!”


  推了幾十秒種,感覺到船速已經不能再作提升,用雷光作為動力的紅利已經到了頭。


  雲柯望著距離他們依舊極遠的山峰一咬牙,想到再不搏一搏,橫豎都是個死,幹脆一咬牙,手腕一翻。


  掌心劍芒凝聚,一張核平符被他黏滯在上。


  “走你!”


  雲柯暴喝一聲,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劍芒如離弦之箭般消失在肉眼中,接著玄真體表一道金光升起,在船尾處形成一個半球形屏障。


  轟——


  雙目失明,炫目的光華下,衝擊波推動者烏篷船直接起飛,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之後重重落下。


  “近了近了,我們和他們的距離拉近了!”


  船頭上,扛著朱遠誌的陳誌清腳下生根,看著被他們追上了一截的巨大寶筏,麵露欣喜之色。


  他仰頭衝著雲柯大聲叫道:

  “道長,還有嗎?再來一發!”


  “有!”


  雲柯也徹底瘋狂了,天眼已然看見遠處泛起一條白線,這是更猛烈的浪頭即將到來的標準。


  “走你!”


  故技重施,又是一發核平符在船後遠處炸開,尚未平靜的波濤被二次點燃,層層疊加,化作更為強勁的動力,推動著烏篷船朝山峰急速駛去,快到和船底接觸的水麵都隱隱濺出幾道火花。


  雲柯早在第二次扔出符篆後便被玄真拉下船頭,即便如此,猛地的衝擊也打的他頭暈目眩,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


  耳蝸嗡嗡作響,不知過了好久才終於回過神來。


  撐著甲板直起腰,雲柯麵前被一層陰影覆蓋,他抬眼便看見了那艘剛才差點將他們甩下的巨大寶筏。


  在向前看,一層透明的屏障模糊這四周的空間,朝上下四方無限延展。


  “這是……到忘川屏障了!”


  雲柯瞳孔猛地擴大,原本三個小時的路程就這樣沒了?


  但沒有給他時間回神,眼前的巨大寶筏已然抵擋了屏障麵前。


  船頭碰觸屏障,沒有針尖對麥芒的衝擊,沒有凶猛的波濤。


  隻有灰霧顫抖,下一秒化作烏有。


  連帶著那艘巨大寶筏,夢幻泡影般,碎成一地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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