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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無盡的黑暗

  黑暗,是這裏的主旋律,永恒隻配著這片混亂的空間。


  無處不在的陰影深處,似乎流動這某些詭譎生物,在這座沒有光線的世界中,隻有透過偶爾泛起的波紋,才能依稀辨別出它們的一鱗半爪。


  但即便如此,也沒有那個膽大包天的生靈膽敢肆意窺探它們,哪怕隻是驚鴻一瞥,那仿佛直達每個生靈內心深處最為恐怖的畸變,也會將它們拖入比詭異更加幽深的九幽底層。


  黑暗日複一日的流淌,而就在這亙古不變的陰影深處,居然冒出一點火星,照亮了四周永寂的黑夜。


  那些潛藏在黑暗中的恐怖生物,紛紛被這縷火光驚擾,陰影泛起陣陣漣漪,這是它們的觸角劃過時,留下的淡淡痕跡。


  火光徐徐靠近,一個巨大的眼球布滿細絲,從陰影堆積的沙土中探出了頭,滿是濃稠粘液的眼膜撐開,將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向火星。


  所到之處,陰影紛紛扭曲,一個個仿佛活化為可觸摸的實體,迅速膨脹,隨之轟然炸開,在黑暗中開出畸變的詭異花朵。


  花朵圍著火光翩翩起舞,像是一個個富有青春活力的嬌柔少女,朝情郎羞怯地伸出青蔥玉指,渴望與其墜入舞池。


  火光依舊,遵循著原本的節奏向前飄去,無情拒絕了少女們的邀請,在光華的照耀下,一道微不可見的灰霧薄膜,將目光與火星隔開,像極了棒打鴛鴦的蠻橫父母。


  那顆詭異的眼珠上下動了動,從其下掩埋的廢墟中,探出道道冰冷而滑膩的觸手,眼角滑落幾滴濃稠的粘液,在陰影中掀起陣陣雜亂,隨即閉上眼膜繼續縮入黑暗長眠。


  這是一條船,一條看不清乘客的小船。


  不知何人在船頭放了一盞沒油的青銅燈盞,火光詭異地在其中跳動,無所依憑。


  小船長度不過五米,上麵的烏篷不知是什麽材質,火光在船頭跳躍,卻始終無法探入那黑黝黝的船艙內部。


  似乎,這艘小船並無主人,和那些潛藏在黑暗中的生物一樣,都是某種不可言的詭異存在。


  船艙內部,雲柯正坐在桌案前,左手拿著一瓶分配好的淨水,右手提著飽吸墨汁的狼毫毛筆,麵前放著一張質地柔軟的黃紙,上麵草草寫著幾個淩亂的小學算術公式。


  他麵前點著一根深紅色的蠟燭,這是陳誌清帶的,烏篷船艙內的青銅燈盞被雲柯放在了船頭,這是任務的友情提示信息。


  如果沒有青銅燈盞的震懾,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穿著儒衫的朱遠誌和陳誌清,正清點著兩人自己的包裹,後者從包裹裏拿出一個個陶瓷瓶,打開蓋子看了一眼後又立馬關上,衝著身側的朱遠誌說了句話後,繼續檢查下一個小瓶。


  朱遠誌則手持毛筆,學著雲柯的動作在黃紙上塗塗畫畫。


  道童則盤膝坐在他自己的床鋪上,雙目緊閉,手中印訣徐徐交換,四周有靈覺蕩漾。


  算了一會兒,雲柯暫時放下手中的毛筆,喝了口水,看著黃紙上的計算結果,略顯輕鬆道:


  “我們的淨水還很充足,如果一直不洗澡的話,足夠我們四個人支撐半年有餘。”


  雲柯仰頭將瓶中的淨水飲盡,很奢侈地又從係統背包中調出一部分清水,將瓶子灌滿,美美地喝了一口。


  朱遠誌這會兒也算出了答案,他的臉色就不像雲柯那般輕鬆了,一對花白的眉毛微皺,臉上的皺紋又深了幾分,顯然是結果有些不盡人意。


  “食物方麵,沒有淨水那麽富裕。”朱遠誌環顧四周,將其餘三人的臉色盡收眼底。


  “算上我和老陳帶的辟穀丹,和雲柯道長的‘壓縮食品’,如果我們都保持著最低消耗,大概還能支撐一個半月不到。”


  一個半月,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數字。


  按照陳誌清他們找到的,對橫渡忘川的描述來看。


  抵達黃昏高原的時間,是從墜入黑暗開始,到重見天日這段時間的兩倍左右。


  而現在,他們已經在黑暗中漂流了至少半個月,因為根本找不到參照物,所以他們記錄時間隻能依照陳誌清和朱誌遠輪番對自己心跳的掌握。


  期間的誤差,不會超過一個時辰。


  也就是說,他們最早也得一個月才能度過忘川,這還是極其理想的情況。


  但幾人都知道,一個月是根本不可能。


  忘川從來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不然九州的人早就通過這條詭異的河流,去尋找其他恒沙世界了。


  忘川真正的危險,現在還沒真正開始。


  聽到食物隻夠一個半月,在場幾人的反應各不相同,雲柯似乎早有預料,臉上還是掛著一如既往的微笑,道童依舊盤膝打坐,仿佛沒聽見這邊的談話,連眼睛都沒睜開。


  陳誌清則摸著自己的肚子,手裏拿著那個破舊的木頭娃娃,低聲自語:

  “果然是我吃太多了。”


  他咳嗽兩聲,看著身旁的朱遠誌一本正經道:


  “老朱啊,你覺得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說著,他還伸手拍了拍他結實的腹肌,故意挺起腰板,將肚子凸起。


  朱遠誌瞟了一眼演技拙劣的陳誌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將目光投向雲柯,平淡道:

  “明天我的口糧減半吧。”


  陳誌清神色一愣,他轉頭看向朱遠誌,小小的眼睛充滿大大的疑惑。


  誒等等,不是我要少吃點才對嗎?你瞎湊什麽熱鬧。


  不等他開口,朱遠誌搶先一步望著雲柯說道:

  “雲柯道長,你是我們幾個人裏最強的,必須要保證體力,不能節食。”


  他又轉頭看向陳誌清,語氣平靜。


  “老陳,你無論是搏殺經驗還是手段,都比我強,於情於理,都不該克扣你的口糧。”


  說到最後,朱遠誌笑了笑,抬起手揪住自己手臂上鬆弛的肌膚,玩笑道;

  “你看我身體不行,靈覺也不行。除了給你們說學逗唱,在這船上還能幹什麽?正要出問題了也輪不到我,少吃點兒不礙事,大不了每天多睡一兩個時辰。”


  “你太老了,要扣就扣我的那份。”


  船艙內響起略顯稚嫩的童聲,不知道什麽時候,那道童已經睜開雙眼,他見三人將目光投來,指著自己的腦袋平靜道:


  “我們天宗有辟穀秘法,可以通過靈覺反哺肉身,食物可以少吃一些。”


  言罷,他就不再開口,繼續閉目打坐。


  這是他這半個月來唯二說過的話,第一次是在半個月前,給雲柯講述九州的道門二宗。


  信奉天地不仁,太上忘情的天宗;以及信奉濟世度人,斬妖除魔的人宗。


  二者勢如水火,若不是知道雲柯並非人宗弟子,道童早就自裁當場。


  他才會和人宗叛逆一起渡河。


  至於曾經的虛雲宮,按照道童的說法,那應該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現在的道門,都是八百年前重建的,無論是修行體係還是門規,都和以前的虛雲宮沒有半點兒關係。


  更是沒有所謂的天規,似乎在九州千年前那場動亂後,天道就把目光從這座即將毀滅的世界上移開,不再關注。


  “老朱,那小娃娃說的沒錯。你就別節食了。”


  陳誌清捏住朱誌遠的皮肉用力搖了搖,誇張地大叫道:

  “你看看你,都瘦的皮包骨頭了!還有你可別忘了,你要是死了,燕山書院可就真的毀滅了。”


  不知道是陳誌清那句話打動了他,朱誌遠最終還是點點頭,否決了自己將食物讓給陳誌清的念頭。


  看了眼烏篷外依舊沒有半點兒變化的世界,雲柯食指微曲,在桌麵上敲了敲。


  “所有人的食物,消減三成,保證能勉強飽腹。這幾天都呆在船艙內,減少不必要的活動。”


  “安全問題,交給玄真。”


  不等其他人開口,雲柯袖袍一揮,船艙內響起一串沉悶腳步聲,麵無麵前的玄真從後方的陰影中走出。


  他徑直走到烏篷入口,盤膝坐下,體表浮現出淡淡金光。


  見此,陳誌清和朱誌遠也不再堅持,點點頭,各自回到鋪位開始打坐,以求減少消耗。


  黑暗還在繼續,似乎光明再也不會到來。


  隨著黑暗的時間一點點累積,幾人的心情漸漸沉入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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