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到一萬
不算人?
什麽玩意兒!?
陳誌清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他下意識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儒衫老者,一臉疑惑道:
“老朱?他啥意思?”
老者望著麵前詭異出現的烏篷船,沒有回答陳誌清的問題,而是輕輕推了後者一把。
“走吧,不管那兩個道士到底是誰,我們現在也別無選擇。”
他指著前麵微微陷入泥土中的烏篷船,無奈道:
“所有烏木已經被他們做成了這條船,除非你們俠客前輩還留下其他方法,不然現在也隻有上船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說罷,他先陳誌清一步跨上烏篷船身,微微俯低身子,低頭鑽進船艙,瞬間消失不見。
“誒!老朱,等等我。”
陳誌清見狀連忙追了上去,他一個小跳躍上船身,學著儒衫老者的動作俯身鑽入船艙。
眼前突然閃過一絲光亮,陳誌清恍然抬頭,腦袋居然沒有碰到船頂,看著眼前的船艙內部,他臉上頓時湧出一抹驚愕,瞳孔微微發散。
就像進入一片全新的天地,這烏篷船內比在外麵看起來足足大上兩倍左右。
四張疊放整齊的鋪位位列四周,靠近出口方向,立著一張木質桌案,上麵放著一盞古老的青銅油燈。
陳誌清垂下眼簾,發現這油燈內竟然沒有絲毫內容物,完全是在憑空燃燒。
比他先進來一步的老者已經選好了一張鋪位,那個臉色帶笑的道士,也盤膝坐在最裏麵,放在船艙左側那張鋪位上。
昏迷的道童被放在道士身側,短時間沒看出有醒過來的跡象。
陳誌清走向最後剩下的那張鋪位,側麵正好是儒衫老者。
他將手中的包裹放下,朝著四下轉頭看了看,壓低嗓音朝一旁整理鋪位的老者問道:
“剛才那個拿劍的道士呢?我剛才明明看見他走進來了。”
“兩位不用管玄真,他不算在寶筏的名額內。”
雲柯睜開雙眼,衝著麵前一臉警惕的陳誌清含笑著點點頭。
“這位居士,是九州的俠客吧。”
“俠客?我當不起這個名號。”
陳誌清微微搖頭,話語中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是當代青雲樓盟主。”一旁的老者突然開口補充道。
“青雲樓,盟主?”
雲柯微不可見地皺起眉頭。
又是兩個沒聽過的東西,這是俠客的組織?
上次我怎麽沒聽張文遠說過?
似乎被老者的話勾動了心緒,陳誌清麵帶滄桑,嘴角情不自禁地裂開,帶著深深的嘲弄。
“什麽俠客?什麽盟主?我不過是一個在災難麵前,抱頭鼠竄的廢物罷了。”
他長歎一聲,話語中帶著無盡唏噓,抬起頭,望著剛才進來的船艙入口,眼色空洞,漸漸失去焦距。
“所有人都死了,再也沒有什麽俠客,儒生了……我們隻是九州的流民,失去故鄉的可憐蟲而已。”
雲柯靜靜聽著,他能從陳誌清的話裏感受到了那種無力的悲涼,見後者低下頭,身子斜斜依住船艙,顯然是不想再多說什麽。
雲柯隻得把目標移向另一個人,和陳誌清一夥的儒衫老者,後者貌似和以前的國師一樣,是一個儒生?
雲柯抬起雙手,禮儀完備地朝老者微微拱手,問道:
“前輩,你是否可以告知貧道,九州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被忘川淹沒?”
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雲柯上次來九州時,明明記得忘川隻是圍繞九州四麵絕地的其中之一,為什麽如今就突然要吞沒這個世界?
而且,無論是天空的大日墜落還是山海破碎,肯定都是有原因的。
雲柯必須要搞清楚九州到底出了什麽問題,這很有可能關係到他的任務。
“你不知道!?”
老者聽見雲柯的問題,一對眼珠瞪得宛若銅鈴,仿佛差點掉出眼眶。
“貧道因為某種原因,在之前遠離了這片大陸數年。今日也是因為末日將近,才不得不前來伐竹作舟。”
雲柯言語真摯,毫無半點說謊的表現。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的確沒有說謊,隻不過將完成任務,換了一種說法罷了。
儒衫老者有些難以置信,他的靈覺告訴他,麵前的這個年輕道人確實沒有說謊,對方似乎真的不知道九州的情況。
又想到道門不知道去哪兒的道士,老者瞟了眼躺在船艙一角,依舊昏迷的道童,語氣不算太好道:
“你也是道門的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雲柯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某種意義上?”儒衫老者眉頭皺起,幾乎可以夾死一個螃蟹,他指著身後昏迷的道童問道:
“你和這個小娃娃是一個宗門的?”
“不是,貧道算是虛雲宮門徒。”
“虛雲宮,那是什麽?”儒衫老者一臉疑惑,他似乎理解了陳誌清的感受。
麵前這個道士,確實好像有些不對。
“前輩沒聽過?”
聽得儒衫老者的疑惑,雲柯的心咯噔一下,他又想起麵前這兩人的出乎意料弱小的實力,心中暗道不妙。
這次任務時間線,該不會是跨越了幾千年吧。
“算了,這些問題現在也沒有什麽意義,你我如今都不過是一隻即將失去家鄉的可憐蟲罷了。”
儒衫老者苦笑著搖搖頭,不再糾結雲柯的來曆。
他沉默片刻,正在組織紛雜思緒,考慮著從何處說起。
終於,一分鍾過去了。
在雲柯的注視下,儒衫老者抬起頭,一對渾濁老眼視著雲柯,話語幽幽響起。
“這一切,都要從一千年前,道門的消失說起。”
蒼老的嗓音在船艙內回蕩,將那段侵滿血與火的黑暗曆史,娓娓道來。
……
時間緩緩流逝,黃昏的輝光愈加暗淡,火紅的大日殘骸被地麵吞入大半。
從高處俯瞰,隨著紅日陷落,大地表麵出現一道道漆黑的裂紋,深邃地似乎直通那比古老更古老的久遠星空。
船艙裏,陳誌清縮在床鋪上,行禮包裹放在他自己胸前,他正抓著一個破舊的木頭娃娃,放在眼前仔細端詳。
另一片,雲柯和儒衫老者坐在木桌兩側,青銅燈盞放在一旁,晃動地火光照亮了二者半邊臉龐。
“也就是說,在一千年前道門的人突然消失後,世界就開始崩潰。太陽升起的時間越來越短,大地開裂,噴出熾熱的毀滅岩漿;妖物逐漸失去理智,與人族終年廝殺。修行者的道路也越來越窄。”
雲柯總結道,他看向身前坐著的儒衫老者,餘光掃過一旁依靠船艙的陳誌清。
“所以到現在,身體或者靈覺哪怕一方麵能夠超凡,都已經到達極限了?”
儒衫老者微微頷首,悵然道:
“千年的動亂時光太過漫長、黑暗。我們遺失了前輩們的典籍,修行的道路也愈加狹窄,就連這石竹寶筏的資料,也是我們從廢墟中無意發現的……”
說到這,儒衫老者聲音有些哽咽,他微微揚起腦袋,眼角在黃昏餘光中閃過一絲晶瑩,陳誌清的頭埋得更低了,將木頭娃娃擋在眼前,身體微微顫抖。
“若是我們能早一些知道,石竹的生長是末日前九州最後的掙紮,也不會……有那麽多人死去。”
雲柯微微屏息,又想起剛才在天空中看到的景象,輕聲問道:
“大概,有多少人乘石竹寶筏逃離了?”
儒衫老者搖搖頭,艱難地吐出一個數字。
“不到一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