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最後時刻
“鐵口直斷,半仙傳人,算命……誒,怎麽了?”
雲柯一邊吆喝著,正準備朝鎮子中心的攤位走去,褲腳卻被小黑咬住,拉著他朝一旁拽了拽。
“汪汪!”小黑輕叫兩聲,朝一旁的小巷偏頭示意。
“哦,對對對,我應該去找人,不該去擺攤。瞧我這記性,老糊塗咯。”
雲柯恍然大悟,失笑著搖搖頭,拍了拍小黑的腦袋,跟著後者朝小巷子裏鑽去。
走了大約十來分鍾,路上偶爾出現一兩個行人,隻是匆匆瞥過一眼,便不再關注。
這幾日算命的人數太多,和邙山鎮的詛咒強行對抗,導致雲柯日益衰老,模樣每天一個樣,如果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他就是以前的半瞎子。
而且雖然雲柯的行動起了作用,讓死去的人沒被鎮民徹底遺忘,但死人的存在終歸被詛咒削弱。
他們的家屬過幾天後,也會漸漸把有關他們的記憶下意識拋在記憶的一角,對雲柯的追殺也就漸緩了下去。
若非如此,他哪兒還能走的這麽悠閑,早被滿鎮子追殺了。
隨著離鎮子西南角愈遠,行人也漸漸多了取來,小黑又繞著他跑了幾圈,輕叫兩聲。
“汪汪。”
“哦,對對對,算命,算命……”
雲柯恍然抬頭,他伸手按了按眉心,二指輕輕撐開皮膚,裂開一條縫隙,若有若無的金光從額頭縫隙中傳來,被垂下的白發擋住。
一個賣菜的老農蹲在街旁,麵前擺著一根扁擔,兩頭各放著一籮筐青菜。
老農也不吆喝,就那麽插著手蹲在路邊,聾拉著眼皮,偶爾身前經過一人,他才搭眼瞧上一下,若是發現那人沒有賣菜的意圖,又低下頭,似乎正打著瞌睡。
“老人家,這菜怎麽賣啊?”
聽得有人開口問價,老農撐開眼皮,一個蒼老如樹皮的老臉映入瞳孔,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別別別,您可別叫我老人家,看您老的歲數,和俺爹都差不多了,會折壽的。我占個便宜,您還是叫我老弟好了。”
老農從地上爬了起來,匆忙對著雲柯擺擺手,心裏叫苦連天。
我滴個乖乖,您是哪兒蹦出來的老祖宗啊?一上來就叫我老人家,這不存心讓俺折壽不是?
雲柯也沒有回話,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故意如此,看的老農也不敢多說,側著身子彎著腰,給雲柯介紹他家種的青菜,是多麽多麽好,多麽多麽新鮮、可口。
“就這些吧。”
雲柯手裏抓著一把青菜,也不遞給老農稱重,就直接拿給身旁的小黑,後者張嘴咬住青菜。
嘎巴幾下,一把青菜就這樣被它全部吞進肚裏,看的老農右眼直跳。
黑狗,白發,瞎子,老頭。
難道說……
“來,給。”
雲柯從袖袍裏摸出一個替身從李斯年哪兒要來的銀餅子,見老農一直沒有伸手,索性一把拉過後者的右手,將銀餅子塞進手心,和藹一笑。
“今天多買點兒好吃的,午時三刻前再洗個澡,幹幹淨淨,別留下什麽遺憾。”
哐當一聲,老農兩眼一翻,直愣愣地倒在地上,扁擔被他生生壓斷,籮筐側翻,青菜散了一地。
“啊——死人了!”
路旁幾個行人將麵前的一切,看在眼裏,見老農倒地不起,立馬發出一聲興奮的尖叫。
臨街的窗戶也被人用力推開,後麵藏著幾張半露的側臉,暴露在外的獨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微光。
“汪汪!”
小黑衝著雲柯叫了幾聲,示意自己的主人該走了,不然等會兒就得被人堵住。
“行了,走吧。”
衝著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農微微拱手,雲柯起身快步離開現場。
不到一分鍾的時間,賣菜老農周圍裏三層外三成,擁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隻是他們的視線都從昏迷的老農身上移開,被地麵上一串焦黑的字跡吸引。
“午時三刻。”
“他午時三刻就要死了!”
“半瞎子又出手了?你們誰看見他了?”
“我看見了!”
目光齊刷刷鎖定一個舉手的少年,其周身的人群迅速散開,將他徹底暴露在人們的視線之下。
少年緊張的咽了口唾沫,還是指著左邊一條小巷大聲喊道:
“他剛才跑去哪兒來!”
“快追,快追!”
“翠花肯定不知道,我得去給她顯擺顯擺。”
半餉後,地上便隻剩下一個昏迷的老農,和剛才出聲的少年,人群就如同壓根沒來一樣,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雲柯從右側一條胡同深處走出,從袖口裏掏了粒碎銀子遞給麵前的少年。
“做的不錯。”
少年接過銀子用袖子使勁擦了幾下,又放進嘴裏一試,連連鞠躬道謝,一溜煙不見了。
“咳咳咳——”
熟練掏出手帕捂住嘴,使勁咳嗽幾聲後,雲柯慢條斯理擦去嘴角鮮血,跟著小黑繼續在鎮中閑逛。
昨天算了七八十個人,今天恐怕得要破百了。
快了,還有幾天就到劉啟功的壽辰了。
所有牛鬼神蛇也都該跳出來了。
……
邙山鎮中心,結界已經被俠客們解開,被轉移的居民也都統統被送回家中,當他們再度睜開雙眼時,太陽已然升起,屋內的陳設一如既往。
又是美好的一天。
客棧中,廖凡和秦明並排坐在椅子上,衣衫整潔,就是臉色還有些許蒼白,這是內力消耗過度的表現,靜養一陣就好。
蘇寒和嶽雲軒站在二老麵前,滿是紗布的金燁坐在一旁,屋內氣氛有些低沉。
“蘇寒,雲軒,別苦著一張臉,這次的行動是我們贏了,高興點兒。”
“就是說嘛,明擺著張司馬臉給誰看,啊?”秦明也在一旁附和,衝著嶽雲軒一臉揶揄。
“還有你這個小家夥,你兄弟的仇都已經報了,而且昨夜老夫不是給你留了個好東西來泡酒,怎麽?一條虎鞭還嫌不夠啊?”
“秦老前輩,您就別埋汰晚輩了,這兒……還這麽多人。”
嶽雲軒臉一下就紅了,這種事怎麽能當麵說出來?不是讓我當場暴斃嗎!
這老小子,以後去青樓絕對不叫他了!
被秦明插科打諢幾句,屋內陰鬱的氣氛消散大半,就連一直低著頭的金燁也笑了幾聲。
這次的行動,確實是他們俠客勝了,困在結界中的妖族被他們全部找出來一一絞殺,三隻妖物統帥統統授首,身體零件都被兩個無良的家夥,泡進了酒缸。
但俠客方也不是沒有損失,和廖凡、秦明一起,負責對抗蛛妖的俠客老者,最後和那蛛妖同歸於盡。
上一次,和蘇寒他們一起在屋內接受廖凡指示的崇明死於六隻狼妖圍攻。
“說說吧,我們的損失如何?”廖凡開口,主動開啟了這個沉重的話題。
“今晚參戰的俠客一共三百八十四人,死亡一百二十三人,重傷一百零一人,其餘皆負輕傷。福地結界損耗過大,估計最近幾個月都無法動用。”
冰冷的數字下,是無數鮮活的生命,他們有的人才不到十六歲,有的人已經半隻腳踏進了墳墓。
但,無論生死,他們都無怨無悔。
天下大變,道門封山,妖物霍亂人間;新朝也陷入內亂,本來應是人族中流砥柱的禹王,卻站在了妖族這一邊。
如此,抵抗妖物入侵這個本不應該屬於他們的任務,就這麽被俠客們擔起。
俠客因民而生,因民而死。
“行了,都先下去好好休息,接下來的事,就不用你們操心了,好好調養身體,你們也傷的不輕。”
待三人一一離開後,廖凡落下門栓,秦明將窗戶關閉。
臥室裏,走出一個頭戴鬥笠,身著長袍背著一根裹著白布的長條兵器的黑衣人。
“斯年,情況如何?”
廖凡看著眼前的黑衣人揭開鬥笠,急聲問道。
“五妖你都解決了?”
李斯年將鬥笠放在桌上,他想起今早黎明時分,撞見的張道長,後者遞給他了一隻毫無神異的黃鼠狼屍體,告訴他這就是逃走的黃皮。
雖說這黃鼠狼怎麽看也隻是一隻平平無奇的野獸,但李斯年還是選擇相信對方。
畢竟,這是他目前為止,唯一一個沒打過的人。
他衝著廖凡微微頷首道。
“都除掉了。”
聽得此話,廖凡和秦明這才長舒一口氣。
要是沒有李斯年出手,今晚人妖二族的命運,恐怕得相互替換了。
被五隻比老山羊還有厲害一籌的妖物偷襲,當時結界裏的俠客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廖凡使勁拍了拍李斯年的肩旁。
“有你在,我們兩個老家夥也安心了。”秦明也從旁附和,眼中露出一絲輕鬆。
李斯年不在,張大前輩一行人離邙山鎮尚有一段距離,重擔全都壓在了他和廖凡身上,如今李斯年回來了,他也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神槍李斯年,被譽為新朝俠客千年難得一遇的練武奇才,就算是張大前輩來了,也不敢說能無傷拿下現在的李斯年。
“廖大師,秦大師,張大前輩他們裏邙山鎮還有多久?”
“應該還有三日左右,絕對趕得上劉啟功的壽宴,怎麽了?難得你覺得……”
李斯年嚴肅地點點頭。
“雖然那道士告訴我,狐黃白柳灰是禹王麾下明麵上,最強的五個妖物。但我總覺得,禹王的手牌不會這麽不堪。畢竟,他可是要立誌篡位的皇子啊!”
廖凡和秦明對視一眼,齊齊點頭,鄭重道:
“你的擔心很有道理,接下來的三日時間,我們絕對不能鬆懈。”
“不僅如此,我更怕的是禹王最後走投無路,選擇狗急跳牆。他手下掌握著幾十萬大軍,如果他真要強行命令軍隊絞殺我們,就算大部分士兵和他手下的老將們們都不願意,也絕對不會倒戈相向,最多袖手旁觀。”
李斯年的目光透過窗外,似乎直達遠處禹王的大軍所在。
“到時候,上萬的軍陣合圍,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不太可能吧,如果禹王真敢讓大軍絞殺我們,他就徹底失去了登上帝位的機會了。”
廖凡和秦明一臉難以置信,在他們的意識中,完全沒有這種考慮。
用軍陣幫助妖族圍殺人族俠客,這太荒謬了!
“不。”李斯年衝著二人微微搖頭。
“死人是無法傳遞消息的。禹王已經對我們露出獠牙,這次的壽宴就是陽謀,他是打算要全殲我們!更何況,邙山鎮對他來說誌在必得!”
李斯年想起了雲柯替身張道長送他的手抄本。
上麵寫著,邙山鎮是新朝龍氣之始!
如此一來,若禹王被逼的狗急跳牆,軍陣合圍當真有可能發生的。
一個敢和妖族聯合的人奸,到最後,還有什麽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