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你就是一隻黃鼠狼
“長槍……便是你的摯愛?哈哈哈,到頭來,原來我竟然輸給了……一條槍?”
狐妖伸手握住穿胸而過的長槍,手掌用力,似乎想要將其拔出,可除了手掌被長槍附著的內力灼燒到隻剩白骨外,毫無用處。
她認命了,垂下雙手,望著身前雙目炙熱,正一臉愛惜撫摸著槍杆的李斯年,瞳孔逐漸渙散。
頭一歪,生機徹底消散,獨有臉上掛著一絲嘲諷的笑意,不知道是在嘲弄嗜槍如命的李斯年,還是在嘲弄她自己這個死於自負的狐狸精。
自以為天下的男人都擋不住自己的魅惑,卻沒想到死在了一個眼中隻有長槍的男人手中。
在他眼裏,千嬌百媚的狐妖還不如槍頭的一縷紅纓豔麗。
半個時辰過去了,東方極遠處恍惚出現一抹白光。
李斯年睜開雙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起身調動內力,體內的亂情散已經磨滅的七七八八,無法再影響他的意誌。
他走上前去,伸手按住暈倒在床上的男人額頭,內力如絲,緩緩度入其中,順著經絡在其四肢百骸一陣遊曆,最終停在男人泥丸宮外。
果然,狐妖媚術名不虛傳。
李斯年微眯雙眼,內力再度分化,變作更細上十倍的絲線,將一團幾乎無法察覺的妖氣裹住,裏三層外三層的,確定封閉完成後。
最裏麵的內力被李斯年激活,和妖氣勢如水火,纏繞碰撞在一起,化作烏有,殘餘的波動被外層的內力結繭吸收。
一場完美的手術。
李斯年衝著床上的男人微微鞠躬,以表歉意。
隨著妖氣的消失,男人今晚不愉快的記憶也隨之煙消雲散。
隻是當他醒過來後,可能會因為床上自己畫的地圖有些自我懷疑。
這人就是鎮中的一個屠戶,雖說平時生活算不得正人君子,但也絕非窮凶極惡的小人。
今晚的一切,純粹是那狐妖的自導自演。
隻是那狐妖不知道的是,她所做的一切也都寫在了李斯年的劇本之上。
“和那道士待久了,我居然也喜歡搞些陰謀詭計,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李斯年自嘲一笑,從懷裏掏出為最後幾枚的銀餅子,掐了一半放在男人床頭,想了想李斯年哀歎一聲,索性又把手中那半枚也放了上去。
“這些夠你修完屋子還能瀟灑幾年的了。”
說罷,他便提長槍翻身越出房間。
接下來,剩下的三隻妖物就沒法在逐個擊破,得上正麵了。
李斯年臉色浮現出一抹潮紅,他提槍的右手微微顫抖,這是大戰前武者的喜悅。
看了一眼任務下又增加了一個數,李斯年嘴角微微翹起。
都到這時候,你們也應該察覺到不對勁了吧。
既然你們都是任務評定的高手,千萬別讓我失望哦。
鎮西南方,唯一一座亮著火光的小屋內。
雲柯躺在太師椅上,亂糟糟的胡須灑落胸前,頭發活像團鳥窩。
小黑警惕地趴在椅子下方,一對宛如黑寶石的眼珠,將兩側的窗戶和正中的大門牢牢看住。
原本上麵掛著滿滿三排的驅邪符,此刻隻剩下最後一行了。
“嘎吱”一聲輕響,小黑兀得轉過頭來,隻見雲柯從太師椅上坐起,晃了晃昏沉的頭顱,一對渾濁老眼從發絲的遮蔽中探出,瞳孔半天對不準焦距。
“汪汪汪!”
小黑人立而起,雙支前爪探出,撫在雲柯的胡子上,鋒利的爪子輕柔滑動,赫然一“小黑牌狗爪梳”。
“哦,乖狗狗,原來是你啊。”
雲柯伸出有些遲鈍的雙臂,朝身前試探。
小黑立馬懂了,乖巧地挪動後爪,慢慢撞進雲柯懷中,被後者一把抱起。
雲柯一手揉著小黑頭頂的毛發,將其理順又揉成鳥窩。
來到窗前,他伸手擋住投進來的光線,雙眼眯成一條縫隙。
“天亮了啊。”
啪,最後一張驅邪符掉落在地。
雲柯一步沒站穩,左腳下意識朝後半退一小步,一股黏糊糊的觸感從鞋底傳來,一齊而至的,還有那股熟悉的混雜著水臭的鯡魚罐頭香氣。
就在此刻,太陽星徹底升起,平地風起,沒有落鎖的大門被狂風吹開,陽光投進屋內。
雲柯顫巍巍的回到太師椅出,坐上去脫下左腳布鞋,這鞋是昨天剛換的,甚至因為還沒出門,鞋底異常潔淨。
似乎剛才滑膩的觸感,和刺鼻的臭味都是幻覺。
“可惜啊,你還是慢了一步。太陽出來咯,想要把我一起拖下去?再等等吧。”
雲柯像個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頭似的,一直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又時不時地卡頓片刻。
再開口,話題又變了一個方向。
他在桌上摸索著,手指突然觸碰到一本線裝書,雲柯將書本拿起,幾乎湊到眼前,還好墨跡顯眼,他很快翻到了想找的那一頁,將其遞到小黑麵前。
“汪汪!”
小黑輕叫兩聲示意明白,雲柯點點頭,將線裝書放入懷中。
袖袍裏揣著一個龜殼,五個盤的鋥亮的銅板,走出門,朝鎮子中心走去。
“算命咯——鐵口直斷,半仙傳人~。”
……
該死的人類,到底我是黃鼠狼還是你們是黃鼠狼?
怎麽一個個都比我還狡詐!
一處行人稀少的小巷中,黃皮化作原形,小心翼翼從一口裝著糞水的木桶中探出頭來。
見收糞人進了別人的院子還沒出來,黃皮朝四下看了看,沒感覺到人類的氣息,雙腳一瞪,化作一道有味道的黃影射入房頂,藏在瓦片之下。
隻是很小的幾個動作,卻又讓黃皮的傷口隱隱滲血,它連忙緊閉嘴巴,防止血液的氣息朝四周飄散,引來那個可怕的人類。
“李斯年,絕對是你……可你,不是已經死在那個道士手裏了嗎?為什麽還會出現在這兒?”
黃皮腦中回憶起今夜淩晨最後時分的遭遇,五髒六腑又隱隱陣痛起來。
那杆所向披靡的長槍,它的主人就是一匹九幽惡鬼!
是夜,氣喘籲籲的黃皮一把將同樣染得通紅的小血球丟在地上,血球居然彈性十足,在地上蹦躂兩下後,突然伸展開來。
化作一隻萌萌噠的小刺蝟,如果忽視掉兩根突出的獠牙,和血紅的身體。
“坎精,小白球,有些不對勁。”
黃皮望著眼前的結界,心中隱隱生出些許不妙。
東方天際已有白光隱約乍現,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到黎明時分了。
都打了一晚上了,怎麽可能還勝負不分?
況且,柳白到現在都依舊不見蹤影,連同“獵豔”去的騷狐狸一齊消失的無影無蹤。
“坎精,你遁地去找找柳白和騷狐狸。”
黃皮一臉嚴肅。
“你是怕他們出事了?可這鎮子裏也沒有能威脅他們的人了啊!姓廖的還有那個姓秦的,可都進結界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見黃皮如此嚴肅,坎精也隻好聳聳肩,準備遁地去尋人。
“喂,下麵三隻小動物,你們是在找他們嗎?”
“誰!”
三妖齊刷刷抬頭,隻見屋頂上站著一個手持長槍的男人,空中兩團黑影朝他們急速而來。
砰砰!
兩聲悶響後,一隻心髒被洞穿的白狐和一條七寸被人斬斷的斑斕毒蟒,靜靜躺在青石板上,毫無聲息。
“如果你要找的是他們,那抱歉了。”
看著身下驚懼不定的三妖,李斯年翹起一邊嘴角,森白的牙齒微微閃爍。
“沒讓你們立馬團聚是我的失職,接下來,請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李斯年終身一躍,長槍所指,所向披靡。
“我盡量快點兒,送你們一起上路。說不定,還能趕上同一波黑白無常。”
之後的場景是黃皮這輩子恐怕都難以忘懷的終生陰影。
刺蝟精小白球被那個人一槍挑穿,堅韌的外皮形同虛設。
想鑽地逃跑的坎精,在那個人用長槍將土層徹底打實的過程中,被壓成一張肉餅。
失去了最強的狐妖和柳白,他們三個在那人麵前不堪一擊。
隻有自己,借助幾張褪下的黃皮,僥幸逃過死劫,即便是這樣,黃皮也險死還生,一身的妖氣被盡數打散,連化形都做不到。
我不能死,我得把李斯年沒有死的消息告訴給殿下。
人族……有大陰謀!
強忍著傷勢,黃皮一路避開人群,沿著邙山鎮行人稀少的巷道,步步朝鎮外挪動。
沒走幾裏路,黃皮子四肢一軟,差點從屋頂滑落,幸好及時抓住瓦片,這才沒弄出多少動靜。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撐不到出鎮。”
李斯年的長槍太過剛猛,這會兒黃皮的內傷已經開始發作。
他需要找幾個血食,補充虧空。
強忍著傷痛,又爬行了幾裏路,黃皮子突然看見,道路盡頭出現了一個步履蹣跚的老頭。
那老頭似乎看不清路,全靠著一條黑狗幫他帶路,身上邋裏邋遢的,須發攪成一團都不知道洗一下。
黃皮子眼珠子一下就亮了,好人啊!難道是老天開眼了,知道我快撐不住了,居然送我一份天降的餡餅!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這種好事,怎麽可能放過?
看不清路,就代表這個老頭是個瞎子,邋裏邋遢還隻能靠一條黑狗帶路,說明這老頭沒有家人。
這種人,簡直是做血食的不二人選。
就是這黑狗嘛……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打不打地過?
黃皮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心裏就是一陣悲哀,難道這種天大的餡餅就要這樣錯過了嗎?
“汪汪!”
突然,街角一側衝出來五條野狗,對著老人就是一頓狂吠。
老人黑狗更是毫不示弱,叫了幾聲後似乎覺得不過癮,一趟子就衝了上去,逮著五條野狗就是一通亂咬,一直朝胡同深處追去。
留下那老人一個人原地坐下。
好機會!
黃皮再也等不住了,啪嘰一聲從屋頂掉落,四肢著地,飛奔到老者麵前。
強行提起一口妖氣,沉聲道:
“老頭,你看我像人還是像神?”
見老人不回話,黃皮便死死盯著前者,不停重複著問題。
回答啊!快回答!
隻要這老頭一開口,無論說他是像人還是像神,這老頭都會成為他的養料。
說他像人,但他此刻已經化不了形,那老人就必須用生命來彌補他的損傷。
說他像神,那就更了不得了,不僅是生命,就連陰德也會被他全數掠奪。
隻是這種可能性很小,黃皮不奢望老者說他像神,隻要說他像人就行。
反正無論如何,他一介成精妖物,麵對凡人那就是徹底的碾壓。
隻怕這老人不回答他,那就沒轍了。
而這令他最害怕的事情,貌似發生了。
黃皮足足問了九遍,老人像是沒聽到似的一眼不發,氣的黃皮直欲吐血。
“老頭,你看我像人還是像神?”
就在黃皮快要絕望地第十次問出這個問題時,老人嘴角突然一顫,緩緩張開嘴巴。
“我看你……”
對!快說,快說!
黃皮死死盯著老人,一對眼珠子幾乎快要爆出來了。
老者緩緩抬起腦袋,望著麵前的黃皮。
“我看你啊,就是一隻黃鼠狼。”
空氣仿佛瞬間安靜了,黃皮臉上的笑容凝固當場。
黃鼠狼,黃鼠狼——
老人的聲音突然像是洪鍾般在天際響起,宛若天道下達的審判。
黃皮目眥欲裂,他望著麵前似乎隨時都可能會邁入墳墓的老者,眼底滿是驚恐。
“你到底是誰,你……吱吱吱。”
後半句人言化作意義的尖叫,小黑屁顛屁顛地跑了回來,邀功似的在雲柯懷**了拱,突然發現地上不知何時多了隻,滿身糞土的黃鼠狼。
他飛起狗腿就是一腳。
“汪”。
太臭了,離我主人遠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