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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安祿山爭跤

  雙方主客之位站定,嗔目對視便欲相搏。


  莽布支正全神貫注地準備出擊,卻見安祿山本也是凝重認真的表情突然一收,轉而換上了一副歉然的笑容,繃緊的身體也隨之放鬆。


  莽布支不明就裏,也隻得暫時打消進攻的念頭——他這等一流高手自顧身份,絕不會在對手還沒準備好的時候像街頭的無賴一般上前鬥毆。


  隻是這一停頓,他胸中一口氣已泄了大半,不由得暗暗惱怒。


  卻見安祿山笑嘻嘻地對莽布支點了點頭已示歉意,伸手解下了腰間的一條蹀躞帶,隨手扔到了一邊。


  莽布支見那條蹀躞帶上有銅、鐵鑄成的花紋,有的花紋凸起邊緣鋒利,過會兒二人糾纏角力時難免會割傷自己,雖然並無大礙,但也著實沒有必要。故此,他心中不禁對這個“憨厚”的胖家夥生出了一絲好感,心想:“這旗手還算曉事,一會兒不讓他輸得太過難堪便是!”


  安祿山又磨蹭了一會兒,才與莽布支凝神對視,擺好架勢準備接戰,剛剛還算“友好”的氛圍霎時突變!


  “吼!”


  一聲巨響,兩位巨漢如猛虎對熊罷般撲在一處。


  真是一場好鬥:

  一個巨手蒲張,揪住對方肩頭跤衣往後抱摔,一個憨腰猛沉,拖曳對方前軀重心向前撲倒;一個連聲呼喝,腰腹用力試圖將對方架離地麵,一個屏息凝神,弓背俯身力爭讓自己壓住敵手;這邊崩、托、扣、蓋、引,那邊分、擄、撥、鬥、推;一個是攪亂天下的惡物檮杌,一個如逞凶世間的猛獸窮奇。一個奮起千鈞神力,要將皚皚的雪山扳倒,再踐踏如泥;一個凝聚無上勇氣,定把洶湧的北海掀翻,要浪湧平息。


  大殿中二人纏鬥,“砰、砰”之聲不絕;四隻大腳落地,“咚、咚”之聲難歇,二人鼓起的勁風竟將附近幾座燭台上的蠟燭吹滅。


  此時,莽布支才知道自己遇到了勁敵!


  他也沒想到對方的軀體如此胖大而腳步卻如此的輕盈,雖然以前也曾遇到過體型更大的對手——那是一位膚色黝黑的西域昆侖奴跤手,足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但是卻步伐沉重緩滯,在自己連使三個引手後便立足不穩摔倒落敗;而眼前這個大唐“旗手”卻能每次都識破自己的後招,並用精巧而紮實的步伐化解……他察覺到這個難纏的對手所用的爭跤術中不僅有中原、西域的爭跤手法,更有北方草原地區的摔跤技術,還摻雜有很多看似無賴,實則極為有效的“野跤”套路,有幾次他一不小心,居然差點吃虧!


  但無論怎樣,三十回合過後,莽布支已感覺到對手的節奏開始紊亂,臉上也已經大汗淋漓,逐漸更多地采取防守的戰法……而此時,他自己的體力卻仍然充沛,再這樣下去,隻需再有十個回合當可穩操勝券。


  本來嘛!這個“旗手”巨大的腹部既是他體重優勢的來源,也是他的巨大負擔。


  在莽布支的步步緊逼下,安祿山已經在慢慢退卻……


  “這是追擊的好時機!”莽布支信心陡漲。


  然而,在電光火石見,他覺察到對方淺褐色的眼睛中露出一絲狡黠的光芒,不禁心中一凜,登時明白:“他在故意誘我深入!”


  想到這裏,他立即邁右腳佯裝追擊,並暗藏一個後招,準備將計就計將對手製服。


  果然不出他所料,安祿山突然一聲低吼,刹那間反守為攻,俯身向莽布支的右小腿撲去,隻要撲中,他即可將莽布支掀翻在地。


  然而,早已看破他詭計的莽布支右腿隻是虛探,就在安祿山撲來的同時,他便急忙撤腿,並雙手牢牢扣住了安祿山的兩肩,準備借他一撲之力,直接將他按趴在地!


  兩個力大無比的巨漢的打鬥竟然更是一番鬥智的較量!


  大殿中的人們一聲驚呼,似乎均認為這個代表大唐出戰的“旗手”敗局已定!


  然而,正如一隻青狼般躲在角落中觀戰的史思明的嘴角卻露出了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微笑。


  “吱——”莽布支右腳腳底發了一聲刺耳難聽的噪音,讓殿中眾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與此同時,這位吐蕃第一爭跤手腳下一滑,就此失去了重心,覆麵摔倒!

  眾人大驚!再定睛瞧時,見安祿山已將莽布支牢牢按在身下——根據爭跤的規則,他已勝出!

  “彩——!”大殿內登時彩聲四起。


  而細心的人則看到莽布支的右腳不遠處赫然落著一物,正是那條被安祿山“隨手一拋”的蹀躞帶……


  “彩!”天子李隆基已經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麽,口中讚道;


  “張令公的幽州軍中人才輩出啊!”他撫掌大笑。


  張守珪笑著,謙遜地向天子一躬,殿中李林甫、高力士等大臣也都鼓起掌來。


  莽布支掙紮著站起身來,他臉上那道駭人的傷疤已漲得紫紅。他發現自己結結實實的上了眼前這個“旗手”的大當,雖然心有不甘,但也暗暗驚懼——他腦海中浮現出對方在開賽前熱身時的每句話、每一個表情和每一個動作……


  “這個對手太可怕了!”——種種跡象都說明自己在競技之初便已落入這個看上去憨態可掬,甚至有些蠢笨的“旗手”的圈套:從一開始那走來走去的所謂的“熱身”,對方就在觀察和籌劃所有的進退路線;將那條蹀躞帶看似漫不經心地隨手一扔,實際上正是早已準確的計算好了自己最後的落腳點;而在競技過程中,他淩亂的呼吸,洶湧的汗水,看似力竭的退讓,甚至那一閃而過的狡黠眼神,無不將自己引向早已埋伏好的“捕獸夾”——那條早已扣好的蹀躞帶……。


  當莽布支想明白自己落敗的原因後,便毫無掩飾地佩服起眼前這位擊敗自己的對手——安祿山來,性格豪爽的他豎起了一隻大拇指,用生硬的漢話讚美了那位剛剛擊敗了自己的對手:“大唐旗手‘雙全智勇’!我輸了!”


  他也不理會還愣在一邊的朗·梅色,躬身隻向天可汗行了個赳赳的軍禮,便邁開大步赳赳下殿去了。


  朗·梅色俊俏的黑臉已經變成紫紅色,他雖是正使,但並不敢責備此番同來的這幾位勇士——他們不僅是受到讚普器重的大將,更在吐蕃軍民中像神一樣地被崇拜。


  他也看得出來,如果單論爭跤技巧和體力,這個叫安祿山的“旗手”肯定無法勝過莽布支,但是,這家夥的奸計,恐怕連吐蕃第一謀士——智慧無比的論·名悉獵也未必能輕易識破。


  他抗議道:“哦,大唐自稱天朝上國,怎麽可以用這種卑鄙的手段獲取勝利!”


  還未等大唐君臣應聲,使節席中一個身著華貴服飾,長著一雙漂亮的藍眼睛的年輕人站了出來,大聲說道:“輸了就是輸了,怎麽可以抵賴?說起卑鄙手段來,怕是誰也比不上你們吐蕃人。”


  眾人看時,此人正是小勃律王子蘇失利。


  小勃律是大唐屬國,地處隴右道最西南端,與吐蕃接壤,也常受吐蕃侵擾。此番小勃律王子蘇失利受老國王的委派率使團先到長安,又到洛陽,便是請求天可汗加派重兵保護自己的國家。近期,他還收到了密探的警告,吐蕃人已經製定了秘密劫持他的計劃,好在將來把他作為人質,要挾老國王歸順。故此,他在內心裏早就將吐蕃使節視作敵人,十分不齒。


  蘇失利雖然隻十**歲的年紀,但他的身份是小勃律的儲君,在西域諸國中影響力也不小,故此,他這番話立即引得不少與大唐親近的邦國使節也都紛紛站出來指責朗·梅色。


  饒是朗·梅色機變多智,一時也難以於眾人爭辯,而坐在席上一直未動的吐蕃副使似乎更能沉得住氣,處於尷尬中的朗·梅色與他眼神一交,便即刻恢複了鎮定。他息事寧人地說道:“好吧!不爭論了,我們應該禮讓和尊重主人,接下來我們來比第二場吧!”


  隨後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勃律王子蘇失利,心想:“等著吧,你這亂吠的小狗!等你落入我的手心,讓你親眼看看讚普的軍隊殺進你們的王宮,看你還敢不敢囂張!”


  蘇失利卻不理睬他,隻自顧自地與其他國家的使節有說有笑,一副渾不把朗·梅色這個吐蕃使節放在眼裏的樣子。


  此時,殿外悄無聲息地走入一人,他步伐緩慢,麵色焦黃,麵容瘦削,一副口鼻也都生的較小,如果不是留著一小撮八字胡須,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名未長開的患病少年。但他一對黃澄澄的眸子卻如金雕的眼睛一般的精光四射,身後隻背一張黑黝黝的大角弓。


  這位貌不驚人的漢子,卻有個響亮的稱號——“雪域神鷹”!

  他便是被稱為“吐蕃第一神射手”的鐵刃·悉諾邏。


  今晚的第二場比試將是“弓箭”,而比賽場地也被暫時轉移到了五鳳樓殿外的城頭上。


  夜空中不見月光,璀璨的星辰布滿天際,宛如綴在深藍色綢緞上的無數顆瑟瑟寶石。


  大家都很想知道,吐蕃第一神射手要如何在這樣的夜色中展示射術。


  隻見五鳳樓下的廣場上慢慢飄起了紅、黃、白三組不同顏色的孔明燈。


  第一組的三盞紅色孔明燈越飄越高,目測已至城頭以上三百步的高度,漸漸縮小為三顆紅色大星,這個距離早已超過普通硬弓的最大射程了。


  隻見悉諾邏引弦連射,“嗖、嗖、嗖”三箭發出,立即將三盞紅燈一一射落!


  在城頭觀看的人群中爆發出了一片讚歎,都覺此人箭術不凡,而薛訥、裴旻等成名已久的神射手自思也能辦到,便專心看他接下來還有甚高明之處。


  隴右兵馬使蓋嘉運鼻子裏“哼”了一聲,心中頗不以為然,暗存了要與對方一較高下之心。


  第二組的三盞黃燈升起,它們被用極細的鐵絲連在了一起,在天空中飄飄搖搖……等它們飛至距城頭以上兩百步的時候,隻聽“砰”、“砰”、“砰”三聲弓弦響,悉諾邏手中的弓箭連發,又將三盞燈一一射滅。


  這看來似乎與之前一組無異,但諸將卻都大吃了一驚:三盞燈連在了一起之後,隻要其中的任何一盞燈被射落,都會立即牽動其他的兩盞燈的運動軌跡發生改變。這個叫悉諾邏的吐蕃射手雖然其貌不揚,卻能以如此快捷的連珠箭手法射落這三盞黃燈,實在叫人驚駭。


  就在人們還在驚訝之時,十盞白色孔明燈升上三百步左右的高度,突然同時著火,變成十個火球,瞬間開始極速下落。


  隻聽得一陣錯落有致的“砰、砰、砰”的弓弦聲響,悉諾邏猶如一位氣定神閑的琴師,迅捷無倫地連發了十箭,每一箭都將一盞正在疾速下墜的孔明燈殘骸擊得火花四濺。


  這一下,五鳳樓城頭上的人們都被吐蕃射手出神入化的箭術所震驚——有人讚歎,有人驚愕,有人拍掌,有人喝彩……


  諸位唐將均皆駭然,他們低頭自忖,如果換做自己,能射落第二組的三盞黃燈已有很大難度,而完成對十盞墜落殘燈的連環速射卻無論如何不能做到……況且,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連發十六箭,臂力和耐力能否跟得上也很難說!

  素有“蓋一箭”之稱的蓋嘉運頭上已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他一開始還打算施展一下手段來教訓一下這個吐蕃射手,但此刻已不敢請戰。


  忽然,就在這一片唏噓和讚歎聲中,人們聽到兩聲清晰的對話。


  “末將願與吐蕃射手一試高下!”一個金屬般鏗鏘有力的聲音請戰;

  “高麗奴,不知天高地厚,還不噤聲!”一個渾厚的聲音嗬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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