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正的狠辣
來到了這裏這麽久,竹悠是第一次如此直麵的對上了封建王朝對人命的踐踏。
哪怕是在曾經那個殘忍冷酷的上層社會,也少見這樣冷酷殘殺孩童,隻為了誣陷一個注定扳不倒的目標的。
她的胸口燃燒著沉悶的怒焰,憤怒這些人不擇手段,更憤怒他們對生命的不尊重和踐踏。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睛裏的情緒已經退去,隻剩下了一片幾乎冷漠的理性:“從這些苔蘚的生長程度來看,這些孩子死去的時間,應該是在楊家被攻破後的一天。那個時候,九王府已經撤走了,敢問楊大人,這些孩子的屍體,你是從哪裏找到的?”
九王府撤走了一天之後,孩子們才遇害,而那些人又要將這些孩子的屍體進行處理,如此一來,發現屍體的時候,至少已經是第三天了。
“是在廢墟下找到的!我們找到孩子的時候,他們……他們已經……”一個麵色蒼白絕望的婦人放聲大哭,聲音嘶啞:“我記得我找過那片廢墟的!我真的記得我找過的!可是他們都不相信,他們說,是我沒看到!我怎麽可能會沒看到呢?那是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啊,我怎麽可能會沒看到他?!我怎麽可能會就這麽把他錯過去?!”
婦人撕心裂肺的哭聲,斷斷續續的話語,讓所有人心中都有了幾分明悟。
孩子,真的是在失蹤了一段時間之後才找到的,而那個時候,或許正是這些孩子們剛剛被人從地窖裏弄出來,然後被棄屍……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事情會是這樣子的?究竟是誰,是誰要做出這麽殘忍的事情來?他們不過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啊,是誰會下這樣的狠手?!”
“我要殺了他!”
“孩子,我的孩子啊!”
……
淒厲的哭聲,再一次哀戚了起來,讓人心頭悶悶的。
忽然,有人踉蹌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撲了過去,卻被衙役死死地按在了地上,他也不在意,隻是猩紅著一雙眼睛,衝著竹悠大叫道:“你能說出來他們是被藏在地窖裏,你一定知道是誰下的手,對不對?!告訴我們!告訴我們!我要親手殺了那些狗雜種!”
如果真的是九王府的人殺了人,他們沒有必要這樣欲蓋彌彰地去捏造孩子們的死亡時間,所以,唯一會這麽做的,就隻要想看著楊家和九王府掐起來的。
竹悠抿了抿唇,看著所有人都看著她的殷切目光,心頭一堵——這些人,或許其中有許多都不是好人,甚至曾經不止一次地算計著要弄死她,可是當這些人隻是失去了孩子的父母的時候,她竟硬不下心腸。
她問道:“告訴我這些孩子被發現的時間,還有他們的停屍地點,那裏的環境怎麽樣……”
她問的很詳細,想的更詳細,甚至於連這些天的天氣都思考在了其中。
然後,她開始蹲下了身子,一遍遍的查看著孩子們身上的痕跡。
她輕輕地抬起了一個孩子的胳膊:“從擦傷痕跡上看,他們是被從上往下扔下去的。”
然後,她將幾個孩子的骨頭全部都摸了一遍,閉上眼睛思索了一番,繼續道:“這個小姑娘應該是最先被扔下去的,從她的骨裂程度來看,她摔落的高度,應該在四米到五米左右。”
接下來,她湊近了看著那些孩子們身上所有苔蘚的痕跡,以及身體的腐爛程度,一點點的分析,一點點的查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每一句話,都讓那些父母們眼淚溢出眼眶。她盡可能相信地告訴了他們這些孩子死後的處境,甚至告訴他們,有一個孩子被扔下去的時候還沒有死。
那個可憐的孩子,應該看到了凶手消失在洞口的身影,親眼看到了那凶手搬過來遮蓋了天空的石板。
這明顯是最後一個被拋下去的孩子,那個時候應該是仰麵躺著,有灰塵落入了她的眼睛……
“是漢白玉的粉末。”竹悠緩緩地合上了那孩子渾濁的眼睛,不想去看她無神而渾濁的眼神,那個時候,她一定是怕極了,也一定是絕望極了。
她留下了屬於凶手的一絲線索,可是,卻承受了所有孩子都不曾承受的,最為可怕的絕望。
她當時,真的沒有死,卻仍舊被人毫不留情地扔下了地窖!
“青兒!我可憐的孩子!到底是哪個天殺的,竟然這樣對你!”那小女孩的父母呆滯地呢喃了好久好久,才終於像是回魂一樣地晃神,撲了過來,抱住了那已經開始發臭的屍體,嚎啕大哭。
即便是大人,也承受不了那樣可怕的絕望吧?
有人忍不住紅了眼眶,攥緊了拳頭,不忍地扭過了頭。
“我們會抓到凶手的。”楚封崖輕輕地拍了拍竹悠的頭頂,看著她眼底那隱藏在冷漠之下的痛惜,輕聲卻肯定地道:“我們會找到那些人,摧毀他們,讓他們再也不能這樣害人!”
竹悠點了點頭,輕輕地將頭靠在了他的肩頭。
做法醫,就是要見證生命的離去,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了,隻是如今看著,竟還是忍不住心驚,心痛,也心生痛恨。
看著那些絕望心痛的父母,她一字一頓地道:“那是一個地窖或者枯井,外麵有漢白玉砌成的外欄,上麵應該壓著青石板。那個地方向陽,卻靠近水源,平日裏應該人跡罕至。那地方的井壁應該經過精心的休整,但是由於長久的荒廢,長出了不少小灌木。”
竹悠看著眾人,沉聲道:“這樣的地方,想必應該不難找。隻或許是因為荒廢得久了,所以你們都忘記了。找到那個地方,說不定,便可以找到凶手的蛛絲馬跡。”
所有人都在想,想那個地方到底是哪裏。
忽然,有人刷地站了起來:“是,是祠堂!是祠堂後麵的枯井!那裏的井,曾經裝修精美,但是因為死過人以後,就被封了,後來,後來那口井……”
都是楊家人,如今被人一提,自然也就想起來了那口井。
“那口井,已經……已經枯了嗎?”有人顫聲問道。
“枯了!一定是枯了!我記得!我記起來了,那口井,當時被填了一半,它又是靠近祠堂的,祠堂後麵就是一大片的湖!”另一個人大聲叫道。
光照,有了。
幹枯,有了。
四五米的高度,也有了。
潮濕,想想祠堂後麵的那個湖,的確是再合適不過。
最重要的是,除了這口井,再沒有旁的是用漢白玉修葺起來的了。
“皇上!求皇上讓我們回去查證!”有人忍不住哭喊道,狀若瘋狂。
楚賢沉著臉點了點頭,卻沒有讓他們自己去,而是讓陳清親自帶著人,去取證去了。
沒有人說旁得話,這期間,楊氏已經被人從南宮家帶了過來,卻已經沒有人有心情去查問她了。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這一樁有關孩子的案子上,眾人都清楚,無論查出來什麽結果,皇帝都不能放過這個凶手。
如果這樣的人還能活著,就是對一個國家禮法的最大踐踏!
去的人整整去了半個時辰,而等的人,也整整在這廳堂上坐了半個時辰。
所有人都在等,他們需要一個答案。
去的時候,陳清背後的那些家長們還勉強可以行動,回來的時候,這些人,卻已經軟了腿腳,甚至於好幾個婦人都是被丈夫背著進來的。
許許多多沾染了血跡的配飾,就那麽在眾人的麵前被擺開,仿若揭露了一個極其惡心的真相。
那些孩子,是真的被人藏在了那裏麵,捂著,悶著,隻等他們腐爛夠了,才動手將他們弄了出來,散落在了楊家的各個角落裏。
“真是畜生!”楚賢冷喝出聲,一雙淩厲的眸子倏地盯住了楊聞珽,喝道:“楊大人!你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情,作為族長,你竟然都沒有察覺嗎?!”
“我,我……”楊聞珽顫抖著身體,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些破破爛爛的配飾,整個人都是蒙的。
“九叔離開了楊家之後,楊家竟然亂成了這種樣子,讓人在你們院子裏做出了這種事情,難道你們楊家的守衛都是死的嗎?!”楚賢怒喝道,這話,別說是他不信,這屋子裏的人,就沒一個能信的。
楊家,本就不像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脆弱。
楊家,也是傳承了百年的大家族,怎麽可能會沒有自己的一套機製?
若楊家真的那麽好收拾,早在楊家敢動手幫助楊太後除去楚封崖母妃的時候,就已經被鐵騎踏成平地了。
所以,楚封崖離開了楊家之後,楊家為了防備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隻會守衛得更加森嚴。楊家人,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殺了孩子們,並且將屍體藏到祠堂那種地方的,除了就住在楊家內部的人,誰有這個本事?
可是,那是楊家自己的孩子啊!
他怎麽就下得了手?怎麽就狠得了心?
這一刻,所有人看著楊聞珽得目光,都詭異而憤怒。
楊聞珽隻覺得渾身都是一冷,看著那些族人冰冷怨毒的目光,隻覺得一股涼氣,緩緩地鑽進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