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一個巨坑
好好的屍體,怎麽臉就忽然出了問題了?
這屋子裏的斷案高手不少,仵作也不少,有經驗的人,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屍體的不對勁兒,而沒經驗的,多看了幾眼,便很快也發現了不對勁兒。
陳清皺眉道:“把所有的白布都掀開。”
他說完,當先走到了那個臉上出現問題的屍體旁邊,在眾人驚悚的目光中,伸手就那麽輕輕一揭……
眾人又是惡心又是震驚地發現,那臉皮,竟然就這麽被揭下來了!
這是何等的嚇人啊!
“啊!啊啊!”李政站得近些,忍不住就仔細看了兩眼,這一看,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那臉皮雖然揭下來了,但是下麵竟然還是一張完好的臉!
也就是說,原來那張被揭下來的臉,竟然是假的!
“這不是楊家人吧?”李政遲疑地說道,又往前湊了兩步,臉上的震驚之色更濃,像是看到了什麽詭異的東西。
“胡說八道!真是胡說八道,不是我們楊家人,難道是你們李家的人不成嗎?!”楊聞珽強壓著心頭的不祥預感,怒吼道。
然而,他雖然嘴上這樣說,心中卻是越發的凝沉了。
他是楊家的家主,怎麽會認不出來,這個人,並不是楊家的人呢?
就在這時,隻聽又是幾聲驚呼:“這個……這個也不是!”
撕拉撕拉。
撕去麵具的聲音越來越多,而楊聞珽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他就是長了十張嘴,如今也說不清楚啊。這,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屍體明明好好的,怎麽就出了問題了?他可是一直都叫人好好地守著的,怎麽會突然就……
他倏地抬頭看向了楚封崖,眼中帶著憤恨:“九王爺當真是好手段。”
楚封崖竟然點頭大方的承認了:“沒錯,這的確是本王做的。”
楊聞珽愣了愣,繼而大喜,轉頭看向了楚賢,叫道:“皇上您聽,九王爺承認了,這件事情就是他做的!跟老臣無關呐!老臣絕對沒有做這種換屍體的事情,老臣……老臣……”
他說到了最後,已經不曉得到底該說什麽合適了。
所有人都用一種極為古怪地眼神看著他,像是同情,又像是憐憫。
楚封崖既然敢承認,那就說明這些屍體絕對沒問題,而那些被易容了的人,既然不是楊家的,那麽,他楊聞珽如今又在告哪門子的狀呢?
虧他這個時候竟然還露出了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來,想想也真是可憐,堂堂一朝閣老,竟然被九王爺當猴子一樣給涮了,卻還一點兒也不自知。
楊聞珽也是後知後覺地發現到了這一點,他額了一聲,就像是被踩住了脖子的鴨子,鐵青著臉,看看楚封崖,又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這裏麵的屍體,有一小半兒不是他們楊家的,但是,仍舊還有一半是他們楊家的啊!
這些死去的楊家人,他們的手裏攥著的,是楊家的財政和人脈大權啊!他們這忽然間就死了,楊家損失的東西,又豈是明麵上看到的那麽多?
“這些人下官倒是見過,都是牢裏的死囚呢。”李政忍不住出聲說道。
他這話一說,楊聞珽的臉色就灰敗了。
“皇上。”他忍不住哆嗦著嘴唇,想要請求皇帝給他做主,可是皇帝卻看向了門外。
楊聞珽的心髒忍不住一陣緊縮,他僵硬地扭轉了脖子,轉頭看向了門外,卻看見一眾百姓嘲諷他的,卻興奮楚封崖無罪的臉。
當時皇帝說,就按照大律來,懲治了九王府和龍虎衛,他沒同意,因為他覺得自己可以捏死了楚封崖的軟肋,可是如今,他覺得自己的腸子都快要悔青了。
他敗了,跳進了這麽大的一個坑裏,爬都爬不出來了。
那近一半的替死之人,已經給這一次楚封崖在楊家的殺戮定了性——他不過是用了幾個必死的死囚,來換取解藥罷了,且就算是殺了幾個楊家人,也殺的都是惡貫滿盈的。
道理已經擺在這裏了,任誰說破了天去,也不能說人家九王府沒理了。
“可是那些孩子……”楊聞珽的眼睛忽然間一亮,立刻叫道:“那些孩子,難道也是假的嗎?難道那些孩子小小年紀,就已經知道怎麽作惡,且已經罪已致死了嗎?!”
孩子,的確是另一個大問題。
楊聞珽幾乎是有些急迫地叫人將幾個半大不小的孩童屍體搬了上來,撲在地上痛哭流涕:“皇上看看啊,這些孩子最大的才不過七歲,最小的,也不過才剛剛三歲,這樣的孩子,就算是我這做長輩的再不對,惹惱了九王爺,也不該被牽連到失去性命啊!”
廳堂裏的氣氛頓時便是一凝,空前沉肅了起來。
年輕生命的逝去,讓人的心中沉甸甸的。
那些孩子的臉上,甚至還帶著凝固的驚恐和絕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久久地停留在那些孩子的稚嫩的麵孔上,好久都沒有人開口。
眼前的場景太殘忍,太殘酷,以至於這滿滿一屋子的人,竟沒有一個能夠開口說出話語來。
“他們都是被拗斷了脖子死的。”有人開口打破了這屋子裏的凝沉,眾人垂眼看去,隻見竹悠正蹲在那些孩子的身邊,輕輕的伸手,合上了那些暴睜的眼睛。
“你當然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了!你也應該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要不是你這個女人,這些可憐的孩子怎麽會死?!拿開你的手,不要碰他們!”楊聞珽怒吼道,衝過去想要推開竹悠。
竹悠沒有動,沒有躲,隻是用冰冷至極的目光看著楊聞珽,一字一頓地道:“沒有什麽應該知道,和不應該知道的。我隻說我看到的,讓死人開口,為活人說話。”
她冷冷地看著楊聞珽,眼睛裏無悲無喜:“真正有資格傷心的人不是你,該是他們的父母,他們,有權利知道這些孩子到底是怎麽死的,更有權利知道,他們到底生活在怎麽樣的一個泥沼裏!”
楊聞珽被她看得頭皮發麻,推搡的動作竟硬是沒有做出來,他攏在袖袍之下的手抖了抖,低吼道:“你到底想說什麽?想說他們的死,跟九王府無關嗎!?你說啊!你倒是說啊,說出來讓所有人都聽聽,你們到底有多麽的無恥!”
竹悠沒在乎他的諷刺,她隻是肅著臉,一點點地檢查著那些孩子的屍體,神色認真,麵色凝沉,讓其他人忍不住就把自己的呼吸聲都控製得清淺了起來。
“這些孩子的屍體,被人處理過。”竹悠說道。
“什麽叫做‘被人處理過’?”李政不可置信地問道,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實在是駭人又可怕。
竹悠的眸光沉了沉,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手邊那孩子稚嫩的臉,用白娟從他的臉頰上擦下來了一層綠色的物質:“這是一種苔蘚,最喜歡生長在陰暗、潮濕、且悶熱的地方。”
眾人都有些不忍去看,有幾個宗婦已經忍不住低低地哭出了聲。
外麵,那些孩子的父母們,一個個猩紅著眼睛,他們不吭聲,不吵鬧,甚至沒有謾罵。他們隻是死死地盯著大堂內的竹悠和楚封崖,陰沉的眼睛裏充滿了憤怒和怨恨,還有深深地絕望。
可是當他們聽到了這句話的時候,當他們看到陳清再三確定以後,跟著點了點頭以後,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始放聲大哭起來。
陰暗、潮濕、且悶熱的地方!
那是多麽可怕而嚇人的地方?孩子在那裏會不會怕?會不會驚恐?你說死了就不怕?不不不!他們還那麽小,即便是閉上了眼睛,也一定還是會怕黑的。
寬廣的大堂,一時間被父母們痛苦淒厲的哭喊聲淹沒,這一刻,無論站在這裏的人曾經帶著怎麽樣的初衷而來,也都感覺到了透不過氣來的沉悶。
“為什麽……要將這些孩子……放在那樣的地方?”有人忍不住問道,語氣裏帶著憤怒。
竹悠垂下了眼簾,手指微微收攏:“因為,他們要捏造死亡時間。因為,這些孩子並不是當王爺攻打楊家的那一天死的,所以,他們要讓這些孩子的屍體多腐爛一點,這樣,就會讓仵作以為,這些孩子,是跟那些人,一起死亡的。”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究竟要怎麽樣凶狠而沒有人性的人,才能夠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來?
殺害這麽許多的孩童,就是為了誣陷九王府,甚至為了讓孩子多腐爛一些,將這些孩子堆疊著放在不透氣的地方,隻為了讓他們進一步腐朽?
“人死之後,就會產生屍斑,那是血液凝聚沉澱所造成的。這些孩子,應該是被扔在了一口地窖之類的窯洞裏,所以,他們幾個人的屍斑,才會呈現出這麽許多不同的地方。有的在手臂上,有的,卻在臉頰上也出現了大片的屍斑。”
竹悠沉聲說道,她隻是看著這些孩子身上的痕跡,就能夠在腦海中“看”到當日的慘狀。
那些人,將這些孩子像是豬玀一樣的捏死,然後隨手扔在了地窖裏,在悶了足夠長的時間以後,他們將這些孩子取了出來,送到了這公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