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不要臉的傳統
“怎,怎麽了?”眼見眾人都看著自己,楊氏不禁愣了愣。
“夫人。”站在楊氏身邊的丫鬟紅著臉又叫了她一聲。
楊氏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貼身丫鬟,想必已經來了半天了,她竟然沒有發現。
“做什麽?”楊氏的語氣有些衝,卻衝得有些刻意。
竹悠多看了她一眼,隻見那丫鬟正小心謹慎地跟她稟報著南宮豪的情況,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妥。
但是當竹悠的目光再從楊氏身上掃過時,她卻感覺到了一絲怪異——楊氏此刻雖然還是緊張的樣子,但是眼底深處卻透著一股子鬆懈。
竹悠皺了皺眉,又看了一眼那個丫鬟,終於明白了違和之處在哪裏——作為貼身丫鬟,這人竟然直到現在才出現。
竹悠又盯了那丫鬟一眼,忽然笑了。
那丫鬟是個格外靈敏的,大概是感覺到了竹悠的目光,下意識地轉頭看了過來,剛好和竹悠的目光對上。
她僵了僵,飛快地低下了頭,又僵硬地立刻抬起了頭,衝著竹悠點頭行禮,之後又似乎發現這一係列的動作顯得格外造作,便斂眉低下了頭。
真有意思。
竹悠又瞧了那丫鬟一眼,手指輕輕地摸索了一下。
“怎麽了?”楚封崖低沉的聲音就在耳畔,竹悠轉頭一看,卻見這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她的身邊。
兩個人靠得近得不得了,她轉頭的一瞬間,鼻尖幾乎碰到了他的。
竹悠眨了眨眼睛,往後挪了兩步,這才勉強看清了他的表情。隻見這人正有些愣地看著自己,顯然是沒想到剛剛會靠得那麽近,之後,又似乎想到了什麽似的笑了起來。
竹悠挑眉看他,隻見他掩飾性的摸了摸鼻子,然後才低聲道:“那個丫鬟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兒?”
竹悠點了點頭,正要說什麽,卻不小心掃到了他的耳朵,那一瞬間,她差點兒就笑噴了。
這人,竟然又紅了耳尖子。
“怎麽了?”楚封崖故作平靜地問道,一臉的正經。
“沒什麽。”竹悠咳了一聲,沒拆穿他這麽有趣的反應,而是低聲道:“我瞧著那個丫鬟有些眼熟。”
楚封崖哦了一聲,皺了皺眉:“我倒是沒見過,就是覺得不舒服。”他說著,抬手輕輕地蹭了蹭手背。
竹悠低頭看去,隻見他的手背微紅,倒像是過敏。她不禁有些愕然地眨了眨眼睛,心情莫名地好。
“九王妃這是跟王爺求情嗎?哼,有什麽用呢?殺人就是殺人,難道九王爺說不是王妃殺的,這天下就沒有人能治得了你了不成?”楊氏陰陽怪氣地說道。
她的一隻手下意識地攥著身邊丫鬟的手腕,另一隻手,則指著竹悠:“九王妃還是快快認了罪,也讓我趕緊回去,去照顧你父親!”
這可真是來了靠山啊,竟這麽快就又嘚瑟起來了。
竹悠諷笑著看了她一眼,哦了一聲,轉過了身:“李大人,不知道你府上,可有仵作?”
“自然是有的。”李政點了點頭:“聽說這裏發生了命案,本官便已經叫人去差了那仵作過來。”
“那便請大人叫仵作先來查驗一番,我們再說後麵的事情吧。”竹悠道。
李政點了點頭,便讓衙役騎馬去半路接應,趕快帶人過來。
趁著這個空檔,他又核對了一遍剛剛眾位宗婦的口供,然後請了那些夫人小姐們去廂房歇著,隻有極少數的幾個有身份的宗婦留在了屋內,作為旁聽。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那仵作就被衙役帶了進來。
李政看了兩人一眼,眉頭輕輕地皺了皺,又深深地瞧了那仵作一眼。
仵作是一個快五十歲的老者,身材瘦削,神色沉鬱。他走進來之後,眼見屋子裏有女眷,立刻低了頭,謹慎地跟李政請了安。
“許仵作,你且瞧瞧,這人都是因何而死。”李政站在旁邊,指著地上的屍體。
許仵作點了點頭,走到了那三具屍體麵前,動作卻是微微一頓:“大人,這些女眷是否需要回避一番?這驗屍……”他有些為難地看著眾人。
顯然,要驗屍,那就要脫衣服了。這女子的還好說,那個死了的男人呢?
“無妨,你隻管驗便是。”李政沉聲道。
許仵作點了點頭,便將手伸向了楊倩倩。
眾人都在緊張的看著的時候,竹悠卻忽然開了口:“慢著。這楊小姐的屍體,你不能驗。”
什,什麽?
楊氏的臉色倏地一變,猛然扭頭,看向了竹悠!
楊倩倩的屍體不能驗?
許仵作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看了楊氏這邊一眼,這才看向了竹悠,之後看向了李政。
“怎麽了?”李政疑惑地問道。
“驗屍是為了公正,你為何不讓?!”楊氏怒吼:“你又要做什麽?!”
“你倒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家侄女的清譽。”竹悠古怪地看了楊氏一眼。
楊氏早就被她刺激得怒發衝冠,聽到了她這句話,幾乎是下意識地低吼道:“她已經死了,哪裏還有什麽名節?!”
話音剛落,她便後悔了。作為一個疼愛侄女的姨媽,這話,她絕對不應該說!
此時此刻,她即便是不用看眾人的臉色,也知道堂上的那幾個宗婦,對自己的印象一定降到了穀底了。
這小賤人,又算計我!
楊氏猩紅著眼睛,憤怒地盯住了竹悠,然而竹悠卻像是故意的似的,轉過了頭,隻給了她一個後腦勺,讓她連怒視的機會都沒有。
要不是身邊的丫鬟提醒地捏了她一把,她一定會忍不住衝上去,像一前一樣,狠狠地給這個賤丫頭一巴掌!
竹悠淡淡地道:“這位仵作,剛剛問我們是否要回避,顯然是準備先驗看男屍,怎麽如今倒先驗女屍了?”
許仵作一愣,有些尷尬地道:“這,我,小人擔心先驗男屍會嚇到諸位夫人。”
竹悠哦了一聲,輕聲道:“仵作都知道禮義廉恥,那也該明白,這夫人小姐的屍體,你若是動了,她們即便是死了,也會汙了她們的名節吧?許仵作這年紀,想必已經驗了很多年的屍了吧?”
“是,是的。”許仵作下意識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後又動作僵硬地放下了手。
“這驗看女屍,需要征得家屬同意的吧?這往往一百家裏頭,也不一定會有一個同意驗看的,你怎麽就敢這麽上手了?可確定過家屬的意見了麽?且一上手就衝著人家閨閣小姐來,許仵作,這是你的工作習慣嗎?”竹悠問道。
“這,這……”許仵作驚慌地瞪了瞪眼睛,一個問題也答不上來。
而她這麽一連串的問題之後,眾人對楊氏的感觀更差了,她這個親姨母,可真是對此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反倒更像是恨不得立刻將自己的表妹和侄女驗看個徹底似的。
“這……我,我……”許仵作尷尬地僵著手,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反應了。
這個時候,若是再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李政覺得自己就該自行把烏紗帽交出去了。
這許仵作,分明就是下意識地認為這屍體可以驗,所以才這麽做了。
可是,他分明隻說了驗屍,卻沒有讓他先驗看那兩具女屍啊,且以他剛剛的站位,以及範範指過去的方向,也不該讓生性謹慎的許仵作產生誤會才是。
他可是記得清楚,往日裏,這許仵作但凡是遇到了女屍,也總會跟他再確認一番家屬是否同意了,這才會動手的。
今日這般,果然不同尋常!
“李大人,本王看你這仵作,恐怕是年紀大了,腦子也不管用了,竟然連規矩都不懂呢。”楚封崖冷笑一聲,黑色的瞳仁盯住了那仵作,隻嚇得這人縮了縮脖子,臉色發白。
“這……”李政有些為難,他早先覺得這仵作來的時間不對,卻沒有在意,誰想到果然是出了問題,隻是這個時候臨時換人,他也找不到真正可信的啊。
“二叔,你可要為咱們南宮家評評理,這分明就是找茬啊!難道九王爺自己找來的仵作,才是好用的不成?!”楊氏眼見局勢又僵住了,立刻看向了南宮寅,語氣急速地說道。
她隻當南宮寅沒有追著南宮豪去,就是為了留在這裏,幫榮國府鎮場子的,卻不曉得,南宮寅此刻,其實正看戲看得暗爽不已呢。
好好地看戲卻被牽扯進來,南宮寅不滿地皺眉看了楊氏一眼。
他的確是跟楚封崖是對頭,但是,他怎麽也不願意幫楊氏。隻要一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還在家裏躺著,他對楊氏就恨得牙癢癢。
“九王爺,這仵作怎麽說也是京兆府親自選拔上來的,您這麽說,恐怕不合適吧?”南宮寅沉聲說道,瞥了一眼麵露喜色的楊氏,隻覺得跟吞了一隻蒼蠅一樣惡心。
楚封崖冷笑一聲,沒搭理他。
南宮寅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扭頭一看,好麽,不光是楊氏,就連楊氏身邊的丫鬟,都是眼帶期待地看著自己,且還有那麽一點兒嫌棄,好像要是自己不能成功說服九王爺,扛不住九王爺的威勢,自己就是天大的罪人一樣。
這個認知讓他膩歪透了,且差點兒被這一家子的無恥給氣笑了。
這楊氏,竟以為他南宮寅的便宜,是那麽好占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