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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兩個人的債

  殘冬凜冽,樓道冰冷。


  季平舟摔下去時,禾箏心跳跟著空了一拍,瞳孔極速收縮,伸出手要去抓那抹人影,卻隻抓到了一手陰冷的風。


  台階上滾落磕碰的窸窣聲響不重,卻是一把鈍刀,一點點劃爛她,耳內瘋狂叫囂著開始耳鳴,台階上的聲音停止,撞擊聲卻撕開一切。


  她跑下去的時候膝蓋都泛軟。


  季平舟是自己往後摔的,她看得很清楚,可她不需要他用這樣的方式證明什麽,證明他也可以跟宋聞一樣為了她不要命?

  還是證明愛?

  承認恨。


  禾箏小小的身軀裏滿是脹氣,她將季平舟的手從地上抬起,掌心蹭上了厚厚的灰塵,臉頰也有,她扶起他架在身上,拖著往外走,不知是哪裏有溫熱的液體在往下流,浸到了她的發絲裏,又到耳朵上,接著往脖頸裏流,那是季平舟的血。


  他的血那樣珍貴。


  卻這樣廉價的溢出身體,禾箏捂著他撞擊到的傷口,眼淚比他的血流的更厲害。


  今夜月光皎潔,映著她軟爛的心跡。


  開車去醫院的路上季平舟呼吸已然薄弱了許多,他在摔下台階前哮喘發作,不用藥本來就有生命危險,可往後仰去時,他卻沒有半點求生的意願。


  跌落前的那一眼。


  觸目驚心。


  -


  冬被無限延長,夜晚也同樣綿延開來。


  天還未亮,瞧著天色像是四五點的樣子,可實際已經接近七點,禾箏忘記了看手機時間,坐在那把有了鏽跡的鐵質椅子上,骨頭冷硬。


  一整晚都被夢魘著,難以安息。


  甚至不敢閉眼,進入黑暗,浮現的便是季平舟摔下樓的一幕。


  她活動了把手指,僵硬地攥起拳頭,從昨晚至今,始終沒敢踏進那間房,她再也不敢麵對季平舟那樣決絕的眼神。


  盤算著時間。


  剛要離開。


  來照顧季平舟的人卻早了一個鍾頭到。


  原是不想碰麵的,可現在已退無可退,禾箏用手指將打結的頭發梳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還有些人樣。


  陰森淒冷的長廊恍若一條冰川,有人攥著匕首和殺氣向她跑來,恨不得在這裏就要了她的命,季舒一直拉著季言湘的手,那份擔憂和關切很遠的時候禾箏就看到了。


  她們都知道。


  要是季平舟真摔死了。


  季言湘恐怕會讓她陪葬,季舒拚命使眼色讓她快走,禾箏木著麵容,她是要走的,可季言湘衝過來,不由分說地便重重推了她一把。


  “你害了人還想跑哪兒去!?”


  昨晚驚嚇過度,又在這陪了一夜。


  禾箏力氣全無,摔在地上,季舒趕上來扶她,求情時掌心觸著她的手

  ,冷的刺骨,“姐,你先問清楚,別動不動就打人。”


  “問什麽,這不是明擺的事嗎?”季言湘字眼尖銳狠毒,“要是舟舟有什麽事,你看我怎麽教訓你!”


  電話裏說他是從四樓摔下去,當時哮喘發作,也許是踩空了,也許是有意的,但好在送來的及時,處理了頭上的傷口,還在昏迷中,沒有生命危險,盡管這樣,季言湘還是恨不得殺了禾箏泄憤。


  季舒將禾箏扶起來,鼻尖輕抽,眼睛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


  “姐,又不是禾箏推的,他自己摔下去,你講講道理好不好?”


  禾箏摔到了手肘,痛的僵硬著,眸光始終黯淡,也沒有過濃的神色,隻低垂了眼睫,“他沒事了,在裏麵,去看看吧。”


  季言湘體弱。


  但在教訓禾箏的事情上,仿佛有無窮的力量用不完,“你給我在這等著!”


  她下了命令。


  可禾箏沒打算要服從。


  將手從季舒掌心裏抽出,她淡淡垂下無力的胳膊,低著頭便往前走,季舒於心不忍,看了看病房門,又看了看禾箏的方向,還是追了上去。


  在後低聲喚了喚她的名字。


  禾箏也隻是放慢了腳步,季舒和她並排走到一起,“禾箏姐,出什麽事了,我哥怎麽會從樓上摔下去?”


  她淡如水的撒了謊,“踩空了吧。”


  那一刻的往複她不願回憶。


  “你們吵架了?”


  “嗯。”


  “他傷的重不重?”


  距離電梯還遠,禾箏步伐已然沉重,“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還是要走,季舒沒有再跟,隻是站在原地,輕聲呢喃詢問,也並未想她一定要回答,“禾箏姐,你還好嗎?”


  她的狀態差的不是一丁點。


  “挺好的。”


  背對著季舒,禾箏還是停了腳步,回頭對她柔情一笑,雖然是勉強扯出來的,可也已經是她最後僅剩的溫情,“你哥哥出院的時候告訴我一聲。”


  季舒眼中霎時有了光,“好,他一定特別開心。”


  “開心什麽?”


  摔下樓,撞到腦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有什麽可開心的?

  “開心你關心他啊,”季舒滿臉幼態的單純,沒有一個字是假,“禾箏姐,雖然我知道不可能了,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在一起。我哥哥他……很喜歡你的。”


  她隻輕輕點頭,然後徑直離開。


  前方的路扭曲波折,禾箏有一陣頭暈到站不穩步子,季舒又叫了她幾聲,叫她不要走,說季平舟醒來一定想要看見她。


  可她還是走了。


  也是最後一次堅持的絕情。


  -


  家裏有人在等她。


  禾箏穿的

  太少,進來時險些暈倒,客廳裏的人蹭地站起,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箏兒,沒事吧?”


  她搖頭。


  逃似的上樓。


  那一覺像是再也醒不過來,呼吸都被壓著,睡夢中她又回到那片火場,多少華美的衣裙與年輕的軀體被火焰腐蝕,大火燒起來時她正在樓上,火從樓下燒上來,電梯係統故障,樓梯上的火焰蔓延升騰。


  那一層的人並不多。


  發現火時大都逃的差不多。


  沒有人知道還有一個她在那裏,就連方陸北都已經離開了內場,濃煙撲鼻,她嗆的睜不開眼睛,火星子和煙熏壞了她精心準備的妝容,整張臉已看不出原本的麵貌,橘紅滾燙的火浪朝她襲來時她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死在這場意外中。


  要救宋聞的計劃也落空。


  窩在不安全的角落,她一邊抽泣一邊咳嗽,被濃煙嗆到快要暈厥。


  絕望之際,是季平舟從翻滾的熱浪中走來,白淨的麵頰有灰,但眉眼還是那般清貴,他站的地方要跑很容易,禾箏不抱希望,畢竟那時,她在他眼中隻是一個不起眼的私生女。


  死了就死了。


  不過是少了一個禍害。


  她抱著膝,坐在逐漸升溫的地板上,意識薄弱,身旁是在燃燒的暗紅色軟椅,濃烈的絨布焦糊掉,冒出黑色煙縷。荼毒所有意識。她那雙眸子卻蒙著水霧,在那樣烈的火場裏被照耀的明亮,那是一種稱之為求生欲的東西。


  季平舟動容著走來時。


  她便知道,自己賭贏了。


  他將她抱起,將自己打濕的衣服裹在她身上,輕掩著她的口鼻,讓她完全躲在自己懷裏,而他卻沒有任何防護,九死一生的帶著她穿過火場。


  她毫發無損。


  他卻因此傷了肺,還熏壞了眼睛。


  那之後。


  禾箏就欠了兩個人的債。


  一場噩夢醒來已是傍晚,霞光映在窗外,今天是個被她錯過的好天氣,這樣的征兆,卻叫她半點欣慰不起來,擦掉額頭的冷汗站起來,門便被敲響。


  她走過去開門。


  是魏業禮拿著牛奶站在門外,“箏兒,好點了嗎?”


  禾箏點頭,眼中卻盡是空洞。


  “喝點東西。”


  她木然地抬手接過牛奶,剛抵到唇邊要喝,卻聽見魏業禮一字一句道:“你那些事,是我告訴舟兒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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