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諷刺
說完,便朝前走去。
周瀟想喊他,但被蕭彰阻止,他搖了搖頭。
周瀟這才放下手,止住欲脫口而出的呼喊,看著釋然匆匆離開的背影,輕歎了一口氣。
“一起去看看顧總吧。”
蕭彰眸光深邃,看著空了的走廊,應道:“嗯。”
蕭彰和周瀟進到病房時,看見釋然呆愣的坐在他的病床前。
顧廷深還沒有醒,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周瀟上前一步,看著眼神黯淡的釋然,開口說道:“釋然,你還好嗎?”
釋然沉默了許久,才抬眼看向他,“我沒事。”他的聲音十分沙啞,像是從嗓子深處緩慢擠出,每一個字都用了全身的力氣。
蕭彰也上前了一步,他看著顧廷深,說道:“釋然,我剛剛通知了伯母伯父,他們應該很快就到了。”
剛才在來病房的路上,蕭彰打電話給了羅琳,將顧廷深受傷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其實他心裏十分愧疚,畢竟不論是周瀟被綁架還是顧廷深受傷都是由他而起。所以不管處於什麽原因他都有責任將這件事情告訴他的父母。
但蕭彰擔心的是,釋然的存在,會不會讓顧峰像之前的韓奕一樣,對顧廷深做出瘋狂的舉動。
釋然聽懂了蕭彰的言外之意,他沉默了許久,選擇了回避。
釋然知道顧廷深的過去,但他不知道顧峰的態度,也不能確定顧峰會有什麽舉動。釋然明白蕭彰的顧慮,這也是他的顧慮。
釋然不想去想他和顧廷深之間的差距和阻礙,他隻知道他不想再讓顧廷深受傷。
蕭彰看著渾渾噩噩朝門外走去的釋然,那雙藍色的眼變得深邃令人逐摸不透。
“釋然。”
他喊道。
釋然頓了頓腳步,沒有回頭。
蕭彰看著他的背影,沉默半晌,說道:“你先去檢查檢查有沒有受傷的地方,我一會兒聯係你。”
“嗯。”
釋然輕應,直直朝門口走了出去。
周瀟從來沒有見過釋然這樣的無助,仿佛他踏出病房的每一步,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突然看不懂釋然了。
周瀟沒有猶豫,跟著釋然走出了病房。
釋然走得極慢,周瀟也放慢著自己的腳步,跟在他的身後。
他沒有去檢查身體,而是狼狽的走到了醫院外,明明平時不到十分鍾的路程,周瀟覺得兩人好像走了一個世紀那麽長,那麽沉重。
最後釋然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坐在了醫院後門的長椅上。
周瀟朝他走了過去,同他坐在一旁,突然說道:“釋然,我發現你變了。”
釋然抬起頭,輕笑的看著他,眼裏還是一片黯淡。
“我怎麽變了。”
他說著,突然很想抽煙。
釋然幾乎不抽煙,或者說除了十幾歲時跟周瀟倆人經曆叛離期時,背著院長媽媽偷抽煙時抽過。
被院長媽媽打了一頓後,別再也沒有抽過。
但他現在卻很想抽。
釋然感覺自己的嗓子十分幹澀,曾經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喜歡抽煙的想法,在這一刻裏,他突然明白了。
他問道:“有煙嗎?”
周瀟愣了愣,隨後才反應過來,他默了默,問道:“你想抽?你不是說抽煙對身體不好?”
“確實不好,但是抽一兩次沒有關係的。”
周瀟沉默,他口袋裏確實有一盒煙,但沒有給釋然,隻是看著他,再次說道:“釋然,你變了。”
若是以前的釋然,絕對不會像現在一樣,一個人默默的難過。他會生氣,會在蕭彰告訴他顧廷深父母要來時,也堅定的留在他的身邊。
可是現在的他不會。
釋然沉默片刻後,輕笑,望著前方追逐嬉戲的孩童開口說道:“周瀟,我從來沒想到過有人會願意豁出性命救我。”
釋然的眼神變得沒有焦距,像是陷入了回憶。
他繼續說道:“第一次救我,是在b市,我們談合作的工地裏發生了地陷,當時隻有我一個人被困在工房。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時周圍傳來的令人心驚肉顫的風雨呼嘯聲。”
“那時我就想,如果我死了,會不有人因為我的死難過?我想會有,可是這個人絕對不會是顧廷深。”
“可我沒想到,最後來救我的竟然是他。”
“周瀟,你知道嗎?當他出現在工房前的那一刻,我的心跳極速上升,那是第一次我感覺自己還活著,”釋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心髒,“第一次,感覺這裏還會跳動。”
“我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明明平時裏是那麽冷淡的一個人,為什麽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找我?”
釋然自顧自的說著,周瀟看著他眼裏的神情,突然明白,麵對顧廷深這樣的人,釋然怎麽可能不動心。
周瀟想到了工廠爆炸時,顧廷深故意落在釋然身後時的神情,突然便釋懷了。
周瀟想說些什麽,但還未說出口,便聽見釋然繼續說道:“周瀟,我喜歡顧廷深。”他轉身看向周瀟,眼裏都是認真。
周瀟雖然隱隱猜出了兩人的關係,但他在聽到釋然如果坦然的和自己坦白的時候,心裏還是有一絲震驚。
他沒想到釋然會這樣容易或者坦然的說出自己喜歡男人。
周瀟張了張嘴,猶豫片刻,問道:“釋然,你會後悔嗎?”
周瀟也不知道自己想問釋然會後悔什麽。
後悔承認自己喜歡男人?
後悔···自己喜歡顧廷深。
但不管是後悔什麽,釋然心中的答案都是確定的。
他堅定的回道,“不後悔。”
“從他決定跟我一起去救你的時候,我就想,我不再後悔自己的決定。”
周瀟默了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不後悔,那作為你最好的朋友,以後不論發生什麽,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釋然,我收回剛剛的話,你沒有變。”
兩人視線交匯,無需多言,便可意會。
釋然拍了拍周瀟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眼中帶著幾分真心的笑意和輕鬆,道:“謝謝。”
“謝什麽,所以現在,釋然你還決定要回避麽?”
釋然眼中神色微微暗淡,但隨後又釋懷一笑,“嗯。”
“為什麽?”
“不是因為我害怕或者逃避,而是我不想看見他在受傷。”
周瀟雖然不知道顧廷深的過去,但聽釋然這樣說了,也大概明白到他的家人興許不同意顧廷深喜歡男人。
他沒有繼續多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了一個腰,皺眉道:“釋然,我覺得我們應該去看看醫生,我總覺我的背有些火辣辣的疼。”
周瀟摸著自己的腰,看著身上髒兮兮的衣服,似乎還能聞見那個廢棄工廠的煤氣味。
釋然看了眼比自己更加狼狽的周瀟,點了點頭,從長椅站起。
倆人正欲往醫院走,身後突然傳來了蕭彰的聲音,“釋然。”
釋然和周瀟立即回頭,見他站在醫院門口,冬日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輪廓。
“他們想見你。”
蕭彰沒有說是誰,但釋然立即便知道這他們便是顧廷深的父母。
周瀟也明白了蕭彰的意思,他看向釋然眼裏有一絲擔心。
釋然朝他安撫的點了點頭,隨後將視線重新投到了蕭彰的身上,道:“嗯。”
他率先朝前走了幾步,見周瀟還站在原地,便停下回頭道:“你先去檢查檢查,我一會兒就去找你。”
周瀟思考片刻,道:“嗯。”
隨後釋然朝蕭彰走去,倆人並肩的時候,釋然看著蕭彰脖子上劃破的傷口,說道:“你和周瀟一起去檢查檢查。”
蕭彰看了眼站在前方周瀟,點了點頭,“嗯。”
釋然越過他往裏走的時候,蕭彰還是出聲喊住了他,“釋然,不論你聽到什麽,你隻要知道廷深對你是特別的。”
釋然轉身看他,“謝謝。”
釋然回到了顧廷深的病房,看見羅琳坐在顧廷深的床前,拉著他的手。
而羅琳身旁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穿著灰色的西裝,容貌與床上的顧廷深十分相似,隻是那雙眼裏比顧廷深少了幾分冷漠,多了精明和**裸的打量。
他筆直的站在那,轉身看釋然。
釋然瞬間便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氣場,他下意識的控製著自己的呼吸。
羅琳看見釋然,連忙輕聲喚道:“釋然,過來。”
羅琳眼睛微紅,臉上有顯而易見的疲倦,但她還是扯起一抹笑,親切的朝釋然喊道。
釋然點了點頭,朝她走了過去,喊道:“伯母,”隨後朝身旁的顧峰也打招呼道:“伯父。”
顧峰一臉冷漠的看著他,沉默許久,才輕聲應道:“嗯。”
羅琳帶著責怪的看了他一眼,隨後牽過釋然的手,關心道:“你們發生的事,我們都聽小彰說了。”
她頓了頓,眼裏隱隱有一絲淚光閃過,“醫生說廷深沒事,我們隻是擔心所以過來看看,釋然,你呢,你們有沒有受傷?”
釋然搖了搖頭,“沒有,我很好。”
釋然確實被顧廷深護的好好的,隻是心有些疼,像是被煤氣爆炸後的熱浪衝的滿目瘡痍。
羅琳放心的點了點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鬆開了釋然的手,繼續看向顧廷深,眼裏的淚終於無聲滑落。
釋然無措的站在原地,看著床上的顧廷深。
“我們談談。”
突然,顧峰渾厚的聲音響起,明明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但傳到釋然的耳朵裏變得很沉重,像是在擂鼓一般。
顧峰看向釋然,眼神深邃,像是蘊藏著什麽暴風雨一般。
釋然雖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聲,但還是無畏的迎上他的視線,回道:“好。”
倆人出了病房,釋然跟隨在顧峰的身後往醫院外走。
顧峰雖然已經四十歲,但身材仍是保持的非常好,與看起來同樣不顯真正年齡的羅琳站在一起,確實十分般配。
釋然想起了之前的源氏聚會,那時顧廷深跟源惠站在台上,給他也是這樣的感覺——郎才女貌。
如果,顧廷深不喜歡男人。
或許,他也會跟顧峰一樣,找一個合適自己的女孩結婚,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可這些都因為顧廷深喜歡了一個男孩子而改變。
當釋然從羅琳口中聽到顧廷深過去的時候,說不在意肯定是假的。
是的,釋然很在意,他在意顧廷深曾經的過去,但與其說在意,或者用羨慕更為準確。
他羨慕那個可以讓顧廷深在他父母麵前坦白的人,羨慕他得到了顧廷深最真摯的情感,羨慕他,可以讓顧廷深變得瘋狂。
釋然一直都活得很明白,明白顧廷深和他之間的差距和存在的那一紙合同。
可現在,釋然突然放開了。
他不想在顧慮太多,所以,在麵對顧峰強大的氣場之下,釋然沒有怯場,更沒想過逃避。
他喜歡顧廷深。
他很確定。
顧峰走到了先前釋然和周瀟談話的草坪前停住了腳步,釋然走到他的身側,也停了下來。
顧峰側臉看著他,問道:“你叫釋然。”他的眼睛黑沉沉的令人摸不清情緒。
釋然迎上他的目光,“是。”
顧峰盯著他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說道:“很好,釋然,我看你也是聰明人。那我們就開門見山的說。我是顧峰,顧廷深的父親,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為什麽想跟你談談。”
釋然沉默了許久,回道:“伯父,你高估我了。”
釋然確實不知道,顧峰找他談談是想他和顧廷深的關係還是因為這次事故,或者兩者都有。
但顧峰聽了釋然的話,眼裏迸出一絲慍意,但他還是忍住,繼續沉聲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親自告訴你。”
“先前廷深的母親找過你的事情,我是知情的。但不代表,她說過的話做的決定,我一並認同。”
顧峰頓了頓,“我知道你是成煌的員工,廷深的助理,現在和廷深之間的關係特殊,但是這種特殊並不是廷深母親認為的那樣。”
釋然聽著顧峰的話,垂著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安心孤兒院本來就是一家麵臨倒閉的社會福利院,早好幾年社會已經停止了對它的資助,所以即便不是被許凱收購,今後肯定還是會被其他投資者改成有意義的產業,你說廷深為什麽要收購,僅僅因為他喜歡你?”
顧峰雖然在反問釋然,但他的語氣卻沒有一絲起伏,他看著釋然眼裏帶著冰冷和諷刺。
釋然在他這樣的眼神裏,感覺到了一種不安,他的心在強烈的跳著,仿佛下一刻就會停止跳動。
釋然明白,顧峰知道他和顧廷深之間存在的那一紙合同。
“釋然,喜歡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顧峰繼續說道。
他的眼神落在釋然的身上,讓他感覺就像是一把披襟斬棘的劍,此刻這把劍,就在一寸一寸的劈開眼前盤根錯節的藤,來到釋然一直不敢到達的地方。
釋然無措,也隻能承受著。
“廷深流著和我一樣得商人的血,所以我們同樣的無利不圖。你有想過他為什麽會願意收購一家無利可圖的孤兒院?如果因為喜歡你,他又為什麽要用合同劃定你們之間的關係?”
“釋然,有沒有同你說過,你的眼睛很幹淨。藏不住任何情緒,就像現在你的慌張、難過,我都能看出,所以,在廷深麵前,你喜歡他,他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