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二

  爸爸哭得鼻涕出來了,說昨天還好好的,幹飯和肉都能吃了,怎麽今天人都沒得了嘛。


  幾個親朋把爸爸從地上拉起來,讓他節哀。


  殯儀館的人,來得很快,問我們遺體要送去哪裏,是居住地還是老家。


  爸爸反複重複老家,要送回老家。


  親屬幫忙討論了價錢,把已經穿好三層壽衣的媽媽,裝進了一個黃色屍袋,裝進了一個長安車。


  開了一百公裏,回了老家附近的集市。


  已經快晚上12點了,那邊有親人來接,有人遞了錢紙到我手上,讓我每隔一段會兒就撒一點。


  爸爸和二舅開車在麵前,爸爸邊往路邊扔鞭炮,邊哭。


  我在後麵的長安車裏,倒沒哭,隻是麻木扔錢紙。後麵有人問我,當時哭沒有,我說沒有。她反問我當時為什麽不哭,說越放聲哭越好,我說當時我爸爸哭得那麽激動,我再哭,那怎麽辦嘛。


  遺體送回了老家,殯儀館的人,又說了什麽子女錢什麽的,又問我要了紅包,然後才把遺體安置到了家裏。


  老家的房子二十幾年前建的,隻有石頭和磚,相當於毛坯房那種,漏水,連門也沒安,根本沒住過人。


  最近下過雨,地上的水泥地潮濕,很冷。


  向與我們房子相連的幺爸家,借來了板凳和床板,媽媽的遺體,被安置在了四壁空空的正屋。


  爸爸哭著喊,老婆,我們回家了。


  做法事的掌台師,帶著人手,很快也到了,拿出靈幡,往石頭牆縫裏敲了釘子拉線掛幡,把靈堂弄了個大概,整個屋子才沒有那麽空,又借來方桌長凳,桌子上燃起燭和香,門板下點了白色燭台,靈堂才布置妥當。


  鑼鼓敲得很響,掌台師也在對著小話筒念些聽不懂的經和唱詞,經過方形喇叭一擴音,估計村子裏已經睡熟的人,又會被吵醒了。


  小時候膽子小,晚上村子又安靜,半夜很遠傳來的喪事鑼鼓聲,都讓人怕,至於死者遺體之類,更是一眼都不敢看的。現在換成了媽媽,就這麽聽著喪事鑼鼓聲,陪著遺體,倒一點害怕也沒了。


  遺體身上的黃色屍袋並沒有取下來,暗黃的燭火照在屍袋上,或許是半夜風吹燭火的原因,我在旁著守著,總覺得遺體的腹部,在微微起伏。


  有幾刻,真的還聽見了媽媽生病時的咳嗽聲。


  我真的覺得媽媽腹部在起伏,還有呼吸,於是突然又走到床板邊,彎腰低頭,很認真的去觀察她的腹部。


  認真觀察了一兩分鍾,也不敢確信是不是在動。有報道說,有人假死幾個小時後轉醒的,真希望我媽媽也能這樣。


  她的臉上蓋了一層布,不能隨意揭開,我就用手指去摸她的額頭皮膚。


  很冰。


  希望落空了,又隻能坐回一旁凳子上。


  三舅也從其它地方趕回了老家,我還主動給他說,我總覺得媽媽的胸口在起伏。


  他說我產生幻覺了。


  應該不是幻覺,可能是太期盼這件事發生了。


  一直到第二天淩晨,中途有幾次,都覺得媽媽腹部的衣服在動,但都不是,然後就不敢看遺體了,盡量把目光移在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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