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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不祥預感

  韓晟昊參軍走了之後,韓燦宇忽然之間就長大了。


  他的個子“噌噌”地往上躥,都快趕上玄卓善高了,比同齡人能高出一個頭還多,有點“鶴立雞群”的意思,遠遠地看上去,儼然一個半大小夥子。


  葉鎮長高興地看著他,嗬嗬地笑著問:“我說小燦宇,你是屬躥天猴兒的吧?你媽整天都給你吃什麽好嚼穀了,你怎麽一下子躥這老高?真不愧是韓大個子的兒子!”


  不光是韓燦宇,鎮小學的孩子們似乎一夜之間也都長大了許多。


  自從國家發出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號令,鎮裏家家戶戶、男女老幼兒齊上陣,人人響應。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有糧的出糧,有人的出人,沒有一個是人旁觀者。


  別看鎮上的老少爺們、娘們兒們大多沒上過什麽學,但是他們都懂得一個最樸素的道理,那就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他們知道沒有國就沒有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即便是平時再會過日子、再省吃儉用的人家,為前線捐款捐糧也在所不惜;即便是平日裏好吃懶作、遊手好閑的的懶漢,一說要上前線,也能打起精神頭,不說慫話,不當孬種。


  家裏的大人們整天不在家了,除了上前線的,就是支前的,或者是在鎮上幫著護理傷員的,抑或是幫著做飯的……孩子們就成了家裏的“小大人”,大孩子帶小孩子,小孩子也不哭不鬧的,跟著哥哥姐姐們在外麵跑著玩。


  小學校的老師有一部分報名去了前線,剩下的老師不夠用了,學校就采用了“二步輪”的方法,一個老師帶起兩個班,一個班上午上課,一個班下午上課。


  馬校長說,雖然現在前線在打仗,但是學生的課不能停。前線誌願軍浴血奮戰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能讓孩子們過上好日子嘛!啥叫好日子,孩子們連書都不讀了,那將來哪有什麽好日子,我們的戰士在朝鮮戰場上,不是白白犧牲了嗎?美國佬的飛機越是在天上“嗡嗡”地叫,咱們學校就越是要書聲朗朗……


  本來韓燦宇的班級是每天下午上課,他每天上午在家裏看著小好一,下午到學校上課;而玄卓善每天上午到醫院給傷病員換藥、打針,下午背著好一在醫院的食堂裏幫許阿支媽妮給傷員做飯。


  但是這段時間,小學裏老師有的時候會被鎮裏臨時抽調做一些事情,有的班就沒有老師了,馬校長決定在高年級的學生裏挑選班級幹部,到低年級給學生當“小老師”,“小老師”不用講新課,主要是領著低年級的同學讀課文。韓燦宇是五年三班的班長,所以他經常到低年級去當“小老師。”


  韓燦宇見媽媽的肚子越來越大,每天背著弟弟去照顧傷病員很不方便,他就堅決要求每天帶著弟弟上學。


  給低年級“代課”的時候,他把弟弟放在老師的講桌上坐著,然後帶他的“學生”們一遍一遍地朗誦課文。


  課了朗誦課文,韓燦宇有的時候也教學生們背詩詞,背“子曰”。盡管學生們不懂這些是什麽意思,但是一個個的都扯著嗓門跟著喊:“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除了帶著弟弟去上學,韓燦宇每天還要在日記本上給爸爸寫一封信,匯報這一天家裏或者學校、或者堡子上發生的事;每封信的結尾,他都會寫上“爸爸,盼望您早日歸來”或者“祝您勝利凱旋”這樣的話。


  有時候,他也會給金貞淑姑姑和那雪冬老師寫信,是寫在信紙上的,寫好之後,他仔細地把信紙折好,裝進信封,放在自己的抽屜裏,鎖好。


  學校放寒假的時候,韓燦宇的弟弟韓好一已經能在炕上來回跑著玩了,而且會用漢語叫媽媽、哥哥、爺爺、奶奶;會說吃飯、走、玩兒、沒了等一些話了。


  看見天上下雪了,小好一會高興得直蹦躂,兩隻小手不協調地往一起拍。


  韓燦宇見他喜歡雪,就抱著他在窗前看,告訴他:“雪,這是雪-——天上無聲無息地下的雪。”


  小好一看著哥哥,學著說:“雪!”


  天氣晴朗的時候,韓燦宇就背著弟弟到醫院,看媽媽怎麽給傷員換藥,有的時候也替媽媽扶傷員上廁所,幫他們洗臉、洗手。


  時間長了,韓燦宇跟傷員就熟悉了,他會逐個地問他們,認不認識一個叫韓晟昊的人,他們都搖頭說不認識,韓燦宇不死心,就補充一句,說韓大個子,個子高高的,像天那麽高,把傷員都逗樂了,說像天那麽老高,那要是一伸手,還不得把天給捅漏嘍,然後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薑院長和玄卓善聽到傷員這邊有笑聲了,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欣慰地笑了。自從傷員來到這兒,這兒從來沒有輕鬆、愉快過,這笑聲還是第一次聽到,玄卓善感覺有一種熱流從心裏流過,眼淚就出來了。


  一九五一年的春節,鎮上顯然沒有了以往過年的熱鬧,人們沒有了趕集、買年貨的時間,一門心思都在支前上。


  三十兒那天,葉鎮長說:“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打仗歸打仗,這年呢,還得照常過,而且要好好地過。”


  他號召家家戶戶都把紅燈籠掛起來,把對聯貼起來,把鞭炮放起來,說咱們的誌願軍在前線用血肉之軀擋美國佬的子彈,不就是為了讓咱們有個消消停停的好日子過嗎?咱們就是要把日子過好嘍,不辜負前線的戰士們。


  韓燦宇用韓晟昊的毛筆,自己寫了一副對聯和一個“福”字,和小好一一起,早早地就貼在了大門外麵。


  韓燦宇的對聯,打眼一看就是出自少年之手,字雖說也算得上工整、大方,但畢竟還很稚嫩,力度不夠。但是,這副對聯還是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


  老中醫張大麻子站在門前,邊看邊念到:“上聯是:臥塌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下聯是:全民皆兵誓死保衛家園;橫披是:‘抗美援朝’!”


  有個人沒聽明白,就說:哎媽,這啥對聯呀?啥鼾睡不鼾睡的?寫個對聯,咋還打上呼嚕了呢?


  旁邊的人都笑了。


  張大麻子心說,這孩子了不得呀!


  葉鎮長看了,一拍大腿,說:“這對聯好!這對聯鼓舞人心啊!”


  於是,葉鎮長叫韓燦宇多寫幾副這樣的對聯,送給大門上還沒貼對聯的人家。


  韓燦宇非常高興,紅著個小臉盤坐在炕上的小飯桌前,一幅一幅地認真寫-——

  “強盜來了男女老少一齊喊打;抗美援朝南北東西共同響應”


  “鴨綠江畔春來早抗美援朝捷報多”


  “母送子妻送郎抗美援朝上戰場;盼子歸望父回勝利凱旋再相會”……


  葉鎮長越看越高興,摸著韓燦宇的頭說:“這小腦瓜裏頭都有啥,咋想出來這麽多嗑的?”


  玄卓善也很高興,她背著小好一幫助燦宇去給鄰居家送完對聯,對燦宇說:“過一會,我們去跟傷員一起過年,好嗎?”


  燦宇點了點頭,問:“媽媽,朝鮮今天也過年嗎?”


  玄卓善也不知道朝鮮今天是不是過年,就搖了搖頭。


  燦宇卻又問“那爸爸呢,爸爸還有馬伯伯,他們過不過年?”


  玄卓善的眼睛濕潤了,她抱著韓燦宇的頭,說:“爸爸過年,爸爸跟我們一起過年!”


  過完正月十五,學校就開學了。韓燦宇仍然每天帶著小好一去學校上課,放學回來先把飯做好,再寫完作業,然後就是給爸爸寫信。每一封信的結尾處都寫著“爸爸,燦宇好想您呀”、“盼望您勝利歸來”。


  玄卓善和以前一樣,每天吃過早飯就到醫院來照看傷病員;看到傷員一**的離開,又一**的進來,她就在心裏默默地為韓晟昊祈禱,一遍一遍地在心裏說:“歐巴,快點回來吧!”


  三月二日這天是玄卓善20歲生日,早飯的時候,玄卓善煮了三個雞蛋。


  因為韓晟昊和韓燦宇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韓晟昊和玄卓善結婚以後,他們一家三口就都在三月二日這天一起過生日。


  小好一看到桌上有雞蛋,高興地伸著小手要吃。


  玄卓善一邊剝著雞蛋皮一邊對小好一說:“今天是爸爸26歲生日、媽媽20歲生日、燦宇哥哥10歲生日,所以,我們家今天吃雞蛋了,好一開心吧?”


  韓燦宇問玄卓善:“爸爸會記得今天是我們的生日嗎?”


  玄卓善沒有吱聲。


  韓燦宇又問:“爸爸在前線能不能吃到雞蛋?”


  玄卓善搖了搖頭,瞬間淚如雨下。


  韓燦宇用手給玄卓善擦了擦眼淚,說:“爸爸一定記得今天是我們三個人的生日,媽媽,我們為爸爸唱《生日歌》吧。”


  韓燦宇跟那雪冬老師學口琴的時候,那老師教他吹過這首《生日哥》,玄卓善和韓晟昊也跟燦宇學過這首歌。


  玄卓善含淚點了點頭。


  韓燦宇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來口琴,站在炕的中間,麵向鴨綠江的方向,吹起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玄卓善一句也唱不出來,沒等開口已經淚如泉湧了。


  中午的時候,天氣特別好,醫院裏的傷員們互相攙扶著從病房裏走出來,坐在院子裏的花壇邊上曬太陽。


  玄卓善挺著大肚子,把剛給傷員洗好的床單用一個大臉盆端著,拿到院子裏來晾曬。許阿支媽妮正好在一旁曬被子,見玄卓善端著盆有些吃力,就趕緊過來幫她端。


  許阿支媽妮心疼地說:“快生了,以後幹活得小心一點。”


  玄卓善笑笑說:“沒事兒。”


  她倆邊抻著床單邊嘮磕,這時候,葉鎮長和薑院長從醫院裏出來,直奔她們這兒來,玄卓善就把床單遞給許阿支媽妮,撲落撲落手,上前叫了一聲“葉鎮長”。


  葉鎮長沒有吱聲,他滿臉鐵青地看著玄卓善。


  玄卓善被看得有些發毛,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又看了一眼薑院長。


  薑院長的臉色比葉鎮長還難看,他倆看著玄卓善,誰也不說話。


  玄卓善的心“咯登”了一下,特別地慌,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但是她不願意那麽想,她定了定神,笑著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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