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雲浪小試如意刀
東州，北燕，琅玡城前。
三軍結陣星辰下，甲馬過河寅卯時。
聶龍、聶虎落下吊橋，引軍過河。兩軍結陣，相持於千步之外。
聶龍、聶虎二人頂盔摜甲，罩袍束帶。打馬行出陣前。
對麵東燕卻隻行出雲浪一騎。跨坐於赤豹上的程豹，則立於一架青幔巨輦之側。同時看顧著身旁綁縛馬上的北燕大都督，‘金刀太歲’龐泰祟。
帷帳左右而開，依稀能見得數道身影。想那居中橫臥之人，當是東燕武相東方玄無疑。
雲浪頭戴束發雲龍冠，內著綠羅團花戰袍，外罩雲龍亮銀甲。胯下乖戾馬如霜披雪，雲海生龍刀斜擔在肩，於晨曦朝霞之中熠熠生輝。
雲浪麵如傅粉，劍眉斜飛，目若桃花，本就生的俊美。有洛城第一玉麵郎君之稱。此時白馬銀甲，扛刀帶笑，按轡徐行而出。更帶幾分將門英武、放誕風流。
聶虎見此，抬槍虛指，揚聲笑喝。
“哈哈！桃眼賊，那騎豹的蠻子不來？可是懼了我兄弟二人？”
雲浪桃花眼惺忪似未睡醒，懶懶一笑。
“嗬嗬！捉蟲擒貓，雲某一人足矣。”
繼而摘刀在手，勒馬問道：
“你二人哪個先來？縱是齊上，亦是無妨。”
聶龍、聶虎大怒。這雲浪好生張狂，據傳此人數月前方才感氣而成。聶龍、聶虎早年感氣，更是煉氣士中已至貫通境的好手。
自古以來，武道一途。以下克上，越境而勝者比比皆是。
是故，煉氣之人強弱不全在境界高低。更在於功法、資質、悟性、外力，以及那玄之又玄的武道氣運。
聶龍、聶虎怒的是你雲浪仗著《雲家刀法》目中無人，難不成當我《聶家槍法》是牛溲馬勃、敗鼓之皮？
聶龍擅行軍布陣，武藝上反倒不如聶虎。昨日二人商議再三，程豹其人曾敗過魯國‘披風將軍’潘勇，如今實力深淺不知。
而雲浪方入煉氣士不久，正該借此持強淩弱，以聶虎戰雲浪。勝過一場，便是全功。
聶龍與聶虎低聲囑托道：
“記住！莫急於分勝負。先與他周旋個百十回合，待他耗盡內息，再尋機製勝。”
聶虎細眼虛眯，圓臉一點。
“兄長勿憂！且看我擒殺此獠。”
說罷催起胯下青驄馬，舞槍直向雲浪而來。雲浪見之一笑，亦是縱馬提刀而上。
東燕陣前，墨玉麒麟輦處，青幔龍紋帳外。程豹與龐泰祟望向場中鬥將之處，一言不發。
青幔龍紋帳內，扮作青奴的燕星瀾不無擔憂道：
“公子，雲浪煉氣時日尚淺。《聶家槍法》素有威名，他當真能勝過聶龍、聶虎二人？”
東方玄持卷單盤，於案前悠然遠望，尚未言語。柳無相便在一旁嘿嘿接道：
“嘿嘿！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聶龍、聶虎啊，那是儒生的包袱皮。”
紫奴難掩好奇，笑而問道：
“柳老，此語又當何解啊？”
柳無相拍膝，哈哈大笑。
“哈哈哈！包輸（書）啊！”
再說場上，二馬相交。
聶虎高聲喝叱，掌中丈六墨纓玄鐵槍如大蟒玄蛇，呼嘯帶風。一槍接著一槍，搶攻不斷。全將聶龍所囑，拋之腦後……
聶龍看得心急，卻也怪不得二弟。
《聶家槍法》乃是沙場槍法，講的便是招招製敵，一擊必殺。
《聶家槍法》招式古樸，防中帶攻，攻中設防，使敵人無還手之機。且聶虎天生力大，此槍法於他手中施展開來。攻即是防，防即是攻。
燕北王當年都曾笑讚過聶虎，言其真乃聶家乳虎。
然而此刻這頭聶家乳虎卻是額頭見汗，戰的心驚。聶虎生的魁梧，性如烈火。看似粗暴莽夫，實則粗中有細。
與雲浪相鬥，雖未聽從其兄聶龍的纏鬥之策。交戰之初，卻是先以三分力道出槍。隨後逐漸加力，一槍重過一槍、一槍快過一槍。
聶虎曾以此法與龐炎馬戰八十餘合不露敗跡。須知道，聶虎是煉氣士貫通，而龐炎已近大成。若論內息深厚，龐炎是強過聶虎的。
可對麵這雲浪算什麽？煉氣士貫通都未至。非但招架輕鬆，且回刀之重竟與龐炎相若？
三十餘合下來，雲浪神情悠閑。雲海生龍刀刀光溢彩，守時滴水不漏，攻時卻如疾風驟雨。
旁人看不出端倪，柳無相可是洞若觀火。雲浪此時完全是在借力打力，內息用度極少。
柳無相捋著山羊胡，回身尋根究底的向東方玄奇問道：
“前時你指點程豹的那幾式棍法，老夫倒也識得。是那乾朝‘棍魔’，楊老怪的《擎天棍法》。
而雲浪你則並未指點招式，隻是與他私語了幾句。到底傳了他何種功法口訣？”
如今燕星瀾與紫奴早已知曉，不說東方玄武藝如何。僅以武學功法，所聞所知來說，東方玄必勝過身為天下十甲的‘掌絕’柳無相。
東方玄見三人望來，不禁莞爾一笑。
“荒朝坤國，伏波將軍，付鯨濤的《如意刀》。”
柳無相喜上眉梢，高聲怪叫道：
“哎呀！可是那空有口訣，並無招式的《如意刀》？”
燕星瀾與紫奴聞之暗驚，世間還有此等稀奇功法麽？
紫奴嘴快道：
“公子，此刀法可是難學？”
東方玄俊美無儔的臉上略帶玩味。
“付鯨濤東海練刀，坐海觀濤三十餘載，方悟得此刀。欲傳族中子弟，竟無一人能習。
付鯨濤臨終笑歎曰：‘子孫蔓衍多俗物，唯將此刀付奇才。’
可笑付家藏私，百餘年無人能成此功。直至族滅，這《如意刀》刀訣便也絕跡於世了。”
柳無相從旁猴急催道：
“哎呀！快說刀訣，快說刀訣。”
紫奴微愣，燕星瀾欲言又止。如此神功的口訣，豈能當下隨意說得？不說其他，那龐泰祟可也是用刀高手，且就在輦外不遠。
紫奴與燕星瀾所料不差，龐泰祟身為煉氣之師，耳力自是極好。幾人帳內所言，龐泰祟聽得一清二楚。雖好奇此功，但也不會奢望東方玄於稠人廣眾之下道出此刀訣。
而令人所料未及的是，東方玄諢不在意，持卷擊掌一笑。聲如鬆風，音如戛玉。琅琅誦道：
“
因勢利導成自然，換賓為主坐堂中。
天地萬物猶一馬，此身無我自無窮。
應觀世間有為法，觀色觀空色即空。
動靜隨心皆如意，恰似靈犀一點通。
”
柳無相見燕星瀾與紫奴錯愕當場，嘿嘿一笑。心道：
‘你等真當這等世間奇功是聽得便能習得麽？還是當人人都是那百年難遇的武道奇才啊？’
繼而搖首不語，自去揣摩如意刀訣。
回到兩軍之中，沙場之上。
聶虎與雲浪已鬥三十餘合，聶虎十分力早已盡出，雲浪招架回刀依舊操縱如意。更有幾分反客為主，占據上風之勢。
聶虎甲胄之內汗流浹背，仍在連連搶攻。
聶龍於旁看得心驚，隻道這《雲家刀法》波譎雲詭，好生厲害。
聶虎欲槍殺雲浪，而雲浪得東方玄暗中授命，須生擒活捉此二人。故一直在不溫不火的耗著聶虎氣力，待其力盡氣竭。
幾合之後，聶虎氣喘如牛，槍法已亂。一槍刺空，奮力橫掃。‘力掃千軍’。
雲浪桃花眼中精芒閃過，單臂架刀斜擋。
嘡！——
一聲脆響，雲海生龍刀被磕飛出去。雲浪借力，就勢將刀於背後交於左手。
呼！——
雲海升龍刀帶風橫掃而歸。
出奇不意換手刀，無跡可尋羚羊角。
聶虎匆忙回槍來擋。
哐！——
此刀之重，直震的聶虎兩臂發麻，幾欲被掃落馬下。
聶龍大叫不好，摘弓抽箭，馳馬來援。
雲浪瞥見聶龍一笑。口中發出一聲唳哨。
“唳！”——
啁！——
朝霞之中，白光驟落。一隻海東青飛掠，直刺聶龍而來。
聶龍急忙張弓一箭射去，又哪裏射得中碧空白羽，海東青。
聶龍憂心已近力竭的聶虎，也不去管那海東青。棄弓持槍，直奔雲浪殺來！
三人馬打連環，呈丁字廝殺。聶龍、聶虎雙槍戰雲浪，海東青於空中盤旋，伺機而下，一擊而走。
聶龍、聶虎兩條墨纓玄鐵槍上下翻飛，槍影無數仿如重重墨浪。
雲浪刀法如意，雲海生龍刀好似浪裏翻花，毫光乍現。
聶龍一式‘長河落日’，正麵當頭砸下。
聶虎縱馬衝躍，一式‘大漠孤煙’直刺雲浪後心。
雲浪側身以刀柄處的刀攥，上磕聶龍長槍。順勢借力，以刀首倒劈身後聶虎。刀速之快，恍如長河落日。聶虎若不撤槍招架，必先被此刀斬落馬下。
聶虎足下帶馬，舉火燒天，架槍橫擋。
嘡！——
兵鐵相交，聶虎隻覺虎口生疼。
乖戾馬平步後跳，雲浪仰身抓刀。乖戾馬似心領神會，向前一個衝躍，雲浪彈身而起。雙手握在刀口之下，以刀攥作槍尖，直刺聶龍胸口。
聶龍來不及回槍招架，瞪眼驚呼一聲。
“大漠孤煙？！聶家槍法？！”
隨繼一個側身，翻落馬下。
這邊廂打的電光火石，那邊墨玉麒麟輦處，眾人看得心思各異。
程豹無言，龐泰祟長歎一聲。心道《如意刀》果然了得，若論武道天賦，龐炎遜此子多矣。
柳無相手指場中，側首問向東方玄道。
“如意刀訣應有四式，雲家小子悟了幾式？”
東方玄頷首笑道：
“臨學活用，動不失機。當有一式半吧，尚未入到無我無窮之境。”
紫奴微微驚愕，以煉氣士小成鬥兩名煉氣士貫通占盡上風，更將一人掀落馬下。如此才悟了那《如意刀》的一式過半嗎？
當年創此刀法的付鯨濤該有多強？那公子又悟到了第幾式？還是說……
紫奴斜目望向東方玄，卻瞥見了跪坐於東方玄身後，星眸閃爍，臉上似有莫名笑意的燕星瀾。
燕星瀾此刻並不在意《如意刀》幾式、付鯨濤是何人、雲浪又能否旗開得勝。隻是迷醉的望著身前這俊美無儔，宛若嫡仙的少年背影。眉飛色悅，沾沾自足。
千古兵家東方氏最得意的子弟，天下英雄莫可伯仲的麒麟兒，今在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