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滄江之側琅玡城
東州,北燕,彭城。
北城城頭之上,魯國煉氣宗師,‘旋斫刀’裴良方驚呼出洪屍虎三字。
隻覺兩肩一輕,一顆皓首離體而飛,與其餘六顆頭顱匯於空中。俱是張口瞪眼,神色無二。
城上士卒見此,無不寒毛卓豎,膽顫心驚。
另一名扮作城卒的魯國煉氣師,‘猛鷲槍’周鐮,則七竅流血的躺在了燕北王的腳邊。
脫落在旁的鐵盔之上,凹陷出兩個碩大的拳印。
原來方才是燕北王親自出手,僅用三合,便拳殺了這名魯國槍法高手。
賈絮萍躬身行禮,阿諛奉承道:
“賀喜我主,神拳無敵。”
燕北王拿過錦帕拭手,隨意笑道:
“嗬嗬!神拳無敵?你當本王是‘霸拳’陳霆霸不成?此人的《猛鷲槍法》精熟,是個高手。隻是不巧,我燕家的《燕輕拳》輕靈迅捷,專破刀兵。”
“燕輕軒前輩的《燕輕拳》,並不輸陳霆霸的《正奇拳》。你若能晉入大宗師之境,未必遜色於他。”
一道沙啞之音,不知出自何處。洪屍虎如影似魅,已顯於二人身邊。與之同來的,還有七顆頸腔滴血,懸浮於空的頭顱。
賈絮萍忙躬身與洪屍虎行禮,洪屍虎竟也微微頷首,以示回禮。接著隨手一揮,七顆頭顱俱落在七竅流血的周鐮身側,張口瞪眼,似是在驚歎周鐮之死。場麵一時詭譎好笑……
燕北王好笑的望著此一幕奇道:
“絮萍,你如何知曉這老卒和用槍之人是刺客所扮?”
賈絮萍行禮一笑,半張俊秀陰鷙的臉上,同樣神情詭譎。
“北燕老卒,多於五旬退伍返鄉。當然亦有謊報年紀,以圖軍餉者。
臣見此老卒須髯見霜,觀其麵相,已近耳順之年。若說他為留軍中以圖軍餉,何不去掉白須蒼髯掩人耳目,反倒修剪保養的如此整齊完好?
嗬嗬!一名貪圖軍餉的醃臢老卒,蓄著精心打理過的白須蒼髯,豈不令人生疑?”
賈絮萍繼而指著地上的周鐮笑道:
“方才眾人見那老卒呼喊噓喘,腳下輕浮,滑稽可笑。多是麵帶促狹之色。唯有此人,以餘光緊盯老卒,神情凝重,渾身緊繃。手中槍矛更是攥到指節泛白。他若不是刺客,便是與那老卒相識,且積有宿怨。
此二人處處透著古怪,又巧在馬背山賊寇反叛南逃,洪老不在。故而方才出言相詐,湊巧猜中罷了。”
洪屍虎知曉賈絮萍是個有本事的人,心中也是有著幾分欽服的。若非如此,方才也不會與他回禮了。但還是出言問道:
“若你猜錯,又當如何?”
賈絮平與洪屍虎行禮一笑。
“若是賈某猜錯,此二人定會跪地求饒,束手就擒。縱是萬一不小心被射殺當場,也不過兩條士卒之命。與北王安危相較,何其輕也。
情勢所迫,寧枉毋縱。賈某自當跪於三軍之前,領罪請死。北王寬宥,赦臣不死,罰臣俸祿以恤二人親族。
北王賞罰有度,愛臣如子。實乃仁心明主!”
此時,三人身側除去七顆人頭和一具屍首,早已空無一人。
洪屍虎抬了抬眼皮,斜睨了賈絮萍一眼。心道若在陽王生時,斷不會留用此等鶚心鸝舌的鬼蜮之人。
燕北王聽罷,拉著賈絮萍的手大笑道:
“哈哈哈!本王半生戎馬,聞見已多。天下謀士,能出絮萍之右者幾何?
世人惡本王為鳩虎,以累絮萍得倀鬼之名。待我燕家重收天下之日,本王定要為你正名。”
賈絮萍忙躬身退步,與燕北王行君臣大禮。恭聲言道:
“王上不以臣卑鄙,委以重任。微臣必當誓死效忠燕家,以報王上知遇之恩。虎側倀鬼,名我固當。”
燕北王頷首一笑,繼而北望滄江。昂首挺身,負手長嘯!
洪屍虎瞥了眼賈絮萍。
‘此人看似奸邪,實則不惜名、不貪財、不戀色。無所嗜好,可謂無欲無求。他真是為報北還的知遇之恩麽?
還是胸懷霜雪,饑渴於在這亂世之中縱橫一番?’
東朝二十年,春,四月三十。
猴日,煞北、衝雞。
宜酬神、訂盟、捕捉。
忌赴任、移徙。
東方玄領二萬步騎,抵至琅玡城下。龐泰祟被縛軍中,隨行至此。
鎖牢關的一萬北燕降軍,則由陳六、許永二人與一萬東燕步卒,監管於鎖牢關中。
琅玡城,北上東燕荒淄,南下北燕彭城。
西麵,是曲折蜿蜒,貫穿東州的第一大江,滄江。自西向東將魯國泰山與北燕琅玡隔開,繞過琅玡城南,於彭城以北橫過,奔流匯入東海。
琅玡城倚東海而據滄江之險,乃古來兵家必爭之地。
是故,琅玡城建造之初,便是一座城高池深的重城。城外更有引滄江之水環繞而過的護城湯池與鐵鎖吊橋。
後世幾番修蓋,如今的琅玡城,猶如匍伏於滄江之側,東海之濱的曠古凶獸。若要強攻,不知要白白送上多少性命。
東方玄領軍來此,自不會去攻城。隻是下令於護城河外不遠處,看似胡亂的壘了十幾座土丘,大軍營寨則分散安紮於土丘之後。
複命雲浪、程豹二人領軍,帶著五花大綁的龐泰祟去琅玡城外激將、叫罵。
兩軍罵陣非程豹所長,但好在雲浪無師自通,且似是頗有天賦。
護城河前,雲浪提刀立馬,煉氣出聲。領著一眾士卒呼喝叫罵道:
“
聶家槍,雲家刀。
比比誰家武藝高。
聶家兄弟好個孬。
龍是蟲,虎是貓。
躲在琅玡藏一角。
嚇得想往彭城跑!
”
哈哈哈哈哈哈!——
不想未過半個時辰,還真把琅玡城守將,聶龍、聶虎兄弟給罵出城來。
聶龍、聶虎二人本是其父聶衛燕派來,跟在龐泰祟身邊聽用,學習兵陣、軍務的。
誰料鎖牢關一夜為東燕所破,龐伯父被擒,三萬守軍被燒死兩萬,還有一萬直接降了。尤令二人難於置信的是,龐炎那小子居然死了?!
聶龍、聶虎二人雖沒少挨龐炎的揍,但好歹是同寢同食過的袍澤兄弟。
聶龍、聶虎正籌謀如何出兵奇襲鎖牢關,奪回龐泰祟,擒殺東方玄,為龐炎雪恨。
誰料那東方玄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領著二萬步騎來打琅玡城?
你不是左武相嘛?不知攻城須三倍之兵?不知琅玡城內尚有駐軍二萬?我兄弟二人就看你如何攻這巍巍雄城,琅玡城。
滄水四繞護城闉,旌幡雉堞一重重。
兩岸鐵衣相對立,槍林盾牆馬嘶鳴。
聶龍長聶虎兩歲,二十有二,身高八尺。生的濃眉大眼,闊麵重頤。與其父聶人傑極為相似。
聶虎方及弱冠,身高七尺。粗眉細眼,薄唇圓臉。虎背熊腰,身形比聶龍還要魁梧幾分。
二人俱是立於馬上,頂盔摜甲。手中各提著一支丈六墨纓玄鐵槍。
雲家刀,聶家槍。燕朝軍中,素來聞名。
聶龍立於馬上,擰眉沉色,煉氣喝道:
“雲浪!你也算是將門之後,怎如個市井潑皮一般聒噪?”
聶虎細眼怒睜,抬槍虛刺,隨即喝道:
“大眼賊!你道誰是貓?!”
雲浪抬刀平指聶龍,與聶虎哈哈笑道:
“哈哈!你道誰是大眼賊?”
聶龍望著二弟頗為無奈。
聶虎一怔,頓時麵露窘色。
怎的忘了祖父、父兄皆是濃眉大眼,目如銅鈴之人。
聶虎靈光一閃,想到個妙詞,方要回罵。
為聶龍擺手攔下,聶龍不以為然的沉聲言道:
“雲浪,休要於此處逞口舌之利了。你我皆是為將之人,若想要這琅玡城。叫你家武相攻城便是。”
雲浪撇嘴言道:
“我家神相大人,悲天憫人,無意塗炭生靈。正打算放了你們大都督和一萬降……”
聶虎聽的目眥欲裂,勒馬提槍喝罵道:
“狗屁神相!燒死二萬餘人還悲天憫人?!還我龐炎兄弟命來!”
東方玄與雲浪贈丹賜馬,指點武藝,恩同再造。雲浪聞聽此言,桃花眼一翻,凶光四溢。刀指聶虎喝道:
“細眼賊!敢辱我家神相。小爺我劈了你!”
聶虎隔河拍打胸口鎧甲,虎軀挺起怒喝:
“來啊!!!”
聶龍忙喝住聶虎,急聲問道:
“雲浪!你方才可是說你家武相欲放了我家大都督和一萬降卒?”
雲浪哼過一聲,將雲海生龍刀擔在肩上。
“不錯!不過卻不是白放,你二人須得陣前鬥將,贏過我與程豹。
我家神相說了,你二人若是能贏過一場。非但是將龐泰祟與北燕降卒交還,且把鎖牢關也一並歸還你等。同時大軍拔寨,撤回東燕!”
聶龍、聶虎聽得驚喜莫名,不由心動。
“可我二人若是贏了……,嘿嘿!你二人須得把命留下。”
雲浪嘿嘿一笑,繼而說道。
聶龍濃眉緊蹙,一時遲疑。
“這……”
這看似北燕占盡了便宜的賭鬥,可實際上卻是一場東燕輸的起,琅玡輸不起的豪賭。
試問聶龍、聶虎若是身死,琅玡無將,還有誰人可守此城?
聶虎於一側,槍指雲浪急道:
“兄長!如此還有何可慮?!我正欲槍挑此獠於馬下!”
聶龍遠遠瞥了眼雲浪身後。披頭散發,身著半甲。手執鐵棒,跨坐於巨豹之上一言不發,雙目灼灼的程豹。
‘此人怕也不是易與之輩,且那頭赤豹更是難纏。可我兄弟二人隻須贏過一場便好……’
聶龍一咬牙,重重頷首道:
“好!明日卯時,東方破曉之際。琅玡城前鬥將,一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