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天下十甲柳無相
東洲,東燕。
王都樂城,北城主街之上。
十根門前柱,五層紅漆樓。重簷九脊頂,鬥拱黃金蓋,玉石鏤空匾高掛。如宮闕恢弘瑰麗的醉仙樓中,人聲鼎沸。
一名錦服公子神色惜惋道:
“今日楚大家仍是謝客麽?我這一年難得有幾日空閑啊!唉!”
身側一名裘袍胖子問道:
“兄台妻妾可是回了娘家省親?”
錦服公子奇道:
“閣下如得知?”
裘袍胖子拱手笑道:
“嗬嗬!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另一位華服公子亦是沮喪道:
“許某為一睹楚大家芳容,自南並趕來。不知楚大家為何日日謝客啊?”
裘袍胖子笑問道:
“嗬嗬!這位仁兄。進城之時可曾見到城門之處所張掛的宮中新對?”
華服公子頷首道:
“確曾見過。在下不才,一個也對不上來。”
錦服公子正色讚道:
“閣下磊落光明,在下也是一般。”
裘袍胖子拱手與二人笑道:
“嗬嗬!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隨後望向樓上歎道:
“二位有所不知。楚大家有言,誰若能助她對上武相大人所出上對,便可入三層餘音閣。楚大家願親為其撫琴一曲。”
錦服公子與華服公子同驚道:
“楚大家可是想上麒麟島?!”
雲浪今日有意換了一襲青白二色華服,立於幾人一旁,心中苦笑。
‘嗬嗬,楚大家早就上過那麒麟島了啊。’
“唉!”
雲浪笑歎一聲,搖首向醉仙樓外行去。
樂城,範家府邸,致遠閣內。
範寧寧穿戴整齊。依舊是北州、東州,江湖俠客富家風。今日還披了錦貂裘領小披風。
範寧寧跨坐主位,俏臉帶煞,心中謾罵。
‘燕星瀾!你壞老娘大事!我命中夫君上對彩頭明明是無事不可。你竟擅自篡改成麒麟島一遊?!壞人姻緣!天理難容!!!’
範寧寧起身,打了一個江湖武人抱拳與落座幾人。正色言道:
“南並張士榮、袞城郝廷坤、天翼閆鵬、熙農顧言。我聞你四人,俱是一城對王。今將你等請來,便是要你等助我一助。煩請四位,對上武相大人所作上對。範寧寧必有厚報!”
坐下四人,皆是一臉苦色。
‘你範寧寧那哪裏是請,分明是抓啊……’
南並張士榮於席間行禮道:
“令祖父與王守禮大人皆是我東燕詞對大家,範小姐何必舍近求遠?”
袞城郝廷坤從旁行禮言道:
“我等若論對仗精工,才思敏捷又如何比得上令祖父與王守禮老先生?”
熙農顧言也是行禮附道:
“摛文掞藻、情思閑雅俱是不如。”
天翼閆鵬頷首行禮:
“是極,是極。”
範寧寧心中暗忖。
‘我家那老頭兒要能對的上來,本小姐還來抓你們作甚?王守禮那老雜毛更是無能,對不上來對子,反倒吐血昏厥殿上……’
嬌小玲瓏天然俏,粉麵梨渦掛淺笑。
範寧寧笑道:
“哎!諸位先生何必過謙?有道大俗即大雅,山歌小調也奢華。鄉裏巴,水上筏,大賢於野有倆仨。”
席間四人聞此,低首心道:
‘……什麽亂七八糟……’
天翼閆鵬歎聲道:
“唉!武相大人那上對我等已知。歎為觀止啊!歎為觀止!怕真是無人可對。若說真有人能對上,恐也不在我東燕。”
範寧寧急忙追問道:
“何人可對?!所在何處?!”
南並張士榮:
“南州夏國,瓊天閣大學士,南書賦。”
袞城郝廷坤:
“中州趙國,瀾台公子,納蘭台。”
熙農顧言:
“北州雍國,龍冠國師,公羊策。”
天翼閆鵬再道:
“西州江國,西江釣叟,江臥龍應可算半個。”
範寧寧登時一愣。
‘這三個半人,不好抓啊……’
王都樂城以東,霞雲嶺,仙夢湖畔。
燕星瀾命人擊鼓後隻待船來,麵有焦色,心中煎熬。
蓋因不遠處那停不下來,於篆刻了五殺陣的白玉石牌處和湖塚墓碑間兜兜轉轉、上躥下跳。頑童也似的老叟。
天下十甲,掌絕,柳無相。
柳無相一身尋常青灰斜領儒生袍,黑色靦襠褲,赤足蹬了一雙玄色元寶口武人布鞋。非文非武,不倫不類。
約有五六十年紀。黃瘦臉,山羊胡,灰白花發梳於腦後,編了個小辮,古怪非常。
瘦骨伶仃,身形佝僂。雙手交插於袖袍之間,左蹦右跳,嘿嘿作笑。好個頑童也似。
燕星瀾自不能真將東方玄那任意索要彩頭的上對張掛出去,萬一真被別有用心之人對上,豈非不妙。
而燕星瀾敢於將彩頭改為麒麟島一遊的底氣。正是自天翼城北,瞰天涯上。尋到了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古怪老叟。天下十甲種的‘掌絕’,柳無相。
方才柳無相便揚言要自行上島,幸在燕星瀾心思機敏。大肆鼓吹了一番禦虛舟其內機關是如何精巧,務須槳櫓亦可水上而行,江湖無阻。。
實則燕星瀾哪裏敢放柳無相自去。傷在湖中陣中倒也罷了,萬一他怒將東方玄所布大陣毀了又該如何是好?
燕星瀾放眼張望,心中默念:
‘船快來……船快來……’
少頃,燕星瀾星眸閃爍,唇邊帶笑。
湖光仙境次第開,霧裏仙舟禦虛來。
青奴將燕星瀾與柳無相接上禦虛舟。這艘巧奪天工的機關舟繼而自行調轉船頭,向麒麟島方向駛去。
柳無相在禦虛舟中躥高蹦低,好一番折騰。還與青奴許諾,願收其為關門弟子,不過要換他來操縱這禦虛舟。
青奴自是不肯,燕星瀾隻得又以霧中龍影和湖光仙境將柳無相岔開。
麒麟島上,今日東方玄竟與紫奴一同來到湖邊候船。
紫奴頗為不解的望向東方玄。
東方玄負手笑道:
“來迎一位前輩。我若不來,他怕是要鬧的這島上不得安生呢。”
禦虛舟於湖霧中隱隱顯出,一道人影似飛鳥破空,急掠而來。一轉又如柳絮般輕飄,渾不著力落於東方玄與紫奴身前。
‘此老者身法好生驚人!’
人落身前,紫奴方才醒轉。一步上前,煉內息於丹田。將東方玄護於身後,周身戒備起來。
紫奴額間見汗,心中實不知此老者是何人。更不知此老者是何修為。煉氣師?!還是煉氣宗師?!
東方玄微微行了個後輩之禮,淡然笑道:
“晚輩東方玄,見過‘掌絕’,柳老前輩。”
紫奴如雷轟頂,怔在當處。
‘此人便是公主一直苦尋的天下十甲?!掌絕,柳無相?!’
柳無相歪著腦袋,上下打量著東方玄,嘿嘿笑道:
“嘿嘿!你小子便是東方玄?‘體聖’東方玨是你何人?”
東方玄一想起那個熱衷武道而荒廢兵謀的族中長輩,便是無奈一歎。
“唉!正是晚輩三叔。”
紫奴回首再驚,鳳目圓睜,驚望東方玄。
‘什麽?!傳聞劍神、體聖、刀皇,乃是天下十甲之中至強三人。而其中之一的體聖,竟是公子族叔?!’
柳無相微微頷首,咂摸著嘴。
“嘖嘖!冰壁為肌玉作骨,東海仙徒有玄功。”
轉而奇道:
“咦?你既有功在身。老夫為何感不出你絲毫內息?可是習了斂息秘術?”
東方玄搖首一笑,隨意回道:
“《太上化氣》。”
柳無相先驚後喜,一時語結道:
“竟…竟…竟真有那傳說中的功法?!”
東方玄微微頷首,紫奴聽得雲山霧罩。
柳無相喜形於色,不由大笑道:
“哈哈哈,老夫早知你小子有趣的緊。若非如此,縱是那女娃持無相令來尋,老夫也大可不見。”
柳無相話鋒一轉再道:
“不如這樣,你將《太上化氣》作為束脩。老夫收你為關門弟子如何?”
燕星瀾與青奴泊好禦虛舟,自不遠處行來。聞聽那柳無相又欲收關門弟子,不禁無奈搖首,歎笑連連。
東方玄自不會拜柳無相無師。一笑轉身,領眾人向石陣中行去。
柳無相跟在東方玄身旁忽左忽右,不依不饒道:
“哎呀!你不願當我弟子,那你我結為異姓兄弟如何?我授你《無相掌》,你教我《太上化氣》?”
東方玄笑而不語,徑自徐行。
柳無相似是下定決心,匆忙急道:
“哎!罷了,罷了。我拜你為師,你教我《太上化氣》,總行了吧?”
東方玄瞥過柳無相一眼,似是仙人點撥頑猴般笑道:
“嗬嗬!非是玄有意藏私,而是你習不得這《太上化氣》。欲習《太上化氣》,須生而感氣之人於三歲之時,以秘法開周身七百二十氣穴。其後每日於丹池池底浸上六個時辰。而這丹池中所盛丹液,須先煉九天造化丹,佐以無根之水化為丹液。
如此至五歲之時,方能保經脈不損,以氣衝開體內正經十二。於後,每日十二時辰,內息運轉不休,日日不輟。至七歲之時,再開奇經八脈。如此,方可試著初習這《太上化氣》了。”
東方玄閑庭信步,語出月脅,雲淡風輕。
柳無相及身後燕星瀾和紫青雙奴則聽得震撼莫名,好似雷霆乍震,石破天驚。
這是什麽神仙功法?可還是人能習的?先天感氣之人何其罕見。自乾朝以來,聞之於世的也不過北州涼國白虎將,太史白義一人。
且若無名師或家族傳承便連三歲時那周身七百二十氣穴也開不了,其後還需丹術士煉丹製丹液相輔,更休提什麽前人從旁指點了……
也即是說,尋常之人縱是得了此功,欲習此功亦是絕無可能。
柳無相與紫奴更是四目圓睜,緊盯著背身前行的那道身影。
‘這小子(公子)竟也是生而感氣,且習成了《太上化氣》!’
燕星瀾於後,出言驚問道:
“敢問公子,這《太上化氣》究竟是何人功法?”
東方玄青袍白裘,翩然前行。背身負手笑道:
“荒朝武甲第一人,鬥仙,元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