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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東州東燕賦新對(四)

  東州,東燕。


  王守禮於王宮殿上大放厥詞,言有一對,世間無人可對。願以赤金百兩作為彩頭,與東方玄賭對。


  殿上眾人側目,皆以為奇。不知這王守禮到底有何絕對,能保東方玄對之不上。


  東方玄長聲笑道:

  “哈哈哈!赤金百兩。料你一時半刻也難湊出。不如就以樂城西側的‘一點玉鋪’作抵吧。”


  眾人皆是不解神色,目光於王守禮與東方玄二人之間往來折返。


  ‘一點玉鋪?那間玉鋪鋪主並非王家之人啊?’


  燕星瀾看向範逸雲,範逸雲亦是搖首苦笑。他也不知這王守禮竟還於樂城之中暗置了一處玉鋪。


  唯有王守禮難於置信,兩眼牛睜,望向東方玄。


  ‘他知曉那玉鋪是老夫所有?!如何知曉的?!家中一窩母老虎尚不知曉!’


  東方玄略帶戲虐,淡笑道:

  “哈哈哈!一點來玉,一點去為王。那玉鋪鋪主是你早年在外遊曆時的風流債吧。嘖嘖!”


  王守禮老臉通紅,錢財露白也便罷了,還被東方玄於大殿上揭了老底。


  ‘罷了,先贏回這赤金百兩再言其他吧。’


  王守禮頷首,坦然笑道:


  “好!玄相若能對上,老夫便以一點玉鋪為抵。”


  東方玄神色悠然,一手虛抬,示意王守禮出上對。


  王守禮立於殿中,負手一笑。有如勝券在握,從容朗道:


  “五百裏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州,梳襄就風鬟霧鬢。更頻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周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王守禮一對吟完,眾人恍覺親臨其境,仿如置身西州五百裏滇池。範珺瑤及燕星瀾亦是麵露驚色。


  王守禮這上對。字字珠璣,對中有對。連對成詞,詞成一對。可謂妙至毫巔,且有荒朝古風。


  東方玄清眸之中閃過一抹精光。


  範逸雲出言發聲。


  “王老大人,此上對並非為你所作吧?”


  王守禮與範逸雲狡黠一笑,並未作答。轉而問向東方玄道:

  “嘿嘿!玄相大人可識此對否?”


  東方玄臥於玉塌之上,闔目持卷,仙姿俊逸,輕聲淡笑道:

  “荒朝,庚子年,正月初五。乾國文相,儒聖濡道子。與坤國大都督,四絕李顛,引軍相鬥於西州五百裏滇池。


  二人同抵白鷺洲,欲於此地駐軍。


  時,滇池浪急,兩軍難以為戰。濡道子提議與李顛以詞對決勝負,而彩頭,便是兵家必爭之地——白鷺州。”


  殿上眾人神情各異,多是震撼莫名。王守禮也不例外,他當年天下遊曆之時,偶得一詞對殘卷。載書之人不詳,此對亦不知何人所作。僅餘其下注有一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千古絕唱,世間當無人可對。’


  王守禮對了多年也未對上此對,隻道是前輩高人所作。此上對亦是他今日敢以此對押百金的底氣。


  不想今日自東方玄處得知,竟可能是那二人所作,心中不由喜出望外。


  燕星瀾星眸閃爍,聚精會神。荒朝之事,自說書人口中而出,那是神話故事。自東方玄口中道來,那便是千古秘辛。


  範珺瑤淡雅清麗,不執於物的雙眼之中神采奕奕。緊盯著東方玄隻待下文。無他,此二人皆千古人傑。


  乾國文相,儒聖濡道子。荒朝兵家,文曲再世,開儒學一派之先河。


  一部《儒子語》,言傳至今,為天下儒生之啟蒙。


  一部《道子集》,以詩載史,詞中聖哲。可為古今之明鑒。


  說書人有讚道:


  ‘荒朝乾坤神魔仙,儒聖可擎半邊天。’


  坤國大都督,四絕李顛。荒朝兵家,白袍酒仙。智、美、酒、詩,一身四絕。後人收錄其詩詞於《李顛集》中,被譽為千古第一詩詞集。


  相傳李顛其人,雋美風流,才華蓋世,武功高絕。可煉酒為息,以酒為器。故又名酒仙。


  說書人更有讚:


  白袍提酒江中走,不是謫仙是酒仙。


  此二人無論兵家謀略,詩詞文采俱是不相伯仲,各擅勝場。


  東方玄持卷淺笑,娓娓續道:


  “既是儒聖濡道子提議,以詞對彩頭定白鷺洲駐地歸屬,那自應是四絕李顛先出上對。李顛立於船頭艦首,鯨波接天的滇池之上。臨風飲酒,賦了一對。濡道子聞後,拱手遙遙一禮,引船艦大軍退向蟹嶼螺洲。


  身側眾將相問濡道子緣何不對。


  濡道子笑歎曰:


  ‘非是本相不對,而是對之不上!四絕李顛,堪為對仙!’


  四絕李顛憑一對贏得了白鷺州,繼而於滇池大破乾軍,擊敗了儒聖濡道子。”


  東方玄環視殿上諸人臉色,笑道:


  “不錯,李顛那一對,便是方才王大人所念上對。”


  王守禮喜上眉梢,滿麵春風。就差樂出聲來。強自鎮定的笑道:


  “哈哈!玄相大人既識得此對,可能對否?”


  這可是荒朝四絕李顛所作上對啊!連儒聖濡道子都對不上來的上對啊!

  殿上眾人唏噓過後,不少人露出不悅之色。


  你王守禮拿出前人絕對來用。堂而皇之,拾人牙慧,毫無羞恥之心麽?


  範珺瑤與範逸雲僅是微微蹙眉,對王守禮此舉頗為不喜。


  燕星瀾則是俏臉升慍,正待斥責。


  光祿大夫邱健拍案高呼:


  “王守禮,你拾人牙慧,還有無臉皮?!”


  王守禮才不會去理會邱健叫囂,隻是笑吟吟的望向東方玄。


  ‘認輸吧,玄相大人。百兩赤金,你我就此兩清嘍!’


  東方玄嘴角微勾,帶起一抹玩味淺笑。


  “嗬嗬!識得便能對得,你且聽好。”


  殿上眾人還在錯愕於東方玄方才所言。可是說的……能對?!……能對上?!……


  東方玄持卷一擊掌心。聲如寒泉,音如戛玉。琅琅起伏於宮殿之間。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持卷淩虛,歎滾滾英雄何在。想,天降謫仙,地出靈傑,玄謀廟算,黃龍痛飲。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隻贏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王宮大殿之上,針落可聞。


  唯有王守禮神情恍惚。周身搖擺,碎碎呢喃著。


  “對……對上……對上了?……對上…了……”


  王座之上,範珺瑤神遊天外,懷中大王已經爬走……


  範逸雲、雲海、燕星瀾及殿上眾人心中所驚,非止是東方玄之文才竟勝過了荒朝儒聖濡道子。而是假想當年換東方玄與‘四絕’李顛賦對呢……,之後若是東方玄得了白鷺洲,以其鬼神莫測的兵家韜略,能勝過那荒朝兵家,四絕李顛麽……


  “上對情景交融,任隨性之而變幻莫測、搖曳多姿。內有東西南北。下對撫今追昔,傾蕩磊落如天風海雨、雄奇飄逸。暗藏天地玄黃。


  對仙之對,唯仙可對……好,好,好!”


  範珺瑤自言自語半晌,最後連道了三聲好。


  這三聲好,似三記重錘,擊在了王守禮心頭。王守禮腳下一晃,癱坐在地。範珺瑤醒轉過來,滿麵羞紅,忙去抓爬走了的燕還王……


  紫奴也聽不懂詩詞文章,想是公子了得,對上了昔日對仙之對。


  ‘那還不是自然?公子本就是嫡仙,生而為仙,那些個謫仙又如何能比?隻是這王老頭兒,是真的輸慘了……


  殿上眾人再看王守禮。這位年邁的禮官大夫滿麵是汗,須發皆濕。好似害了大病,癱坐殿上。


  各自暗村此回‘東燕對子王’算是完了。百兩赤金,一處玉鋪。不想這賭對,比去賭檔輸的還要爽利,以後萬不能與武相大人作賭……


  東方玄見王守禮眼珠一轉,低首而思。不禁一笑,搶先言道:

  “哈哈哈,王老大人可是在想。如何能讓玄出一上對,再將你所輸彩頭標上。你若對上下對,便可盡數贏回?”


  王守禮猛然抬首,驚懼莫名。


  ‘東方玄莫非有讀心術不成?’


  東方玄嗬笑一聲,與紫奴道:


  “嗬嗬!與我取筆墨絹帛來。”


  少頃,東方玄執袖揮墨,筆走龍蛇。


  一對作罷,興致已盡,遂棄筆向殿外行去。青奴忙將上對呈予太後範珺瑤處,行禮告退。


  紫奴淡淡與王守禮說了聲晚些去收金子和鋪子,便隨後跟上。根本未有去想過王守禮興準能對上公子所作上對,那是絕無可能之事。


  範珺瑤拿過東方玄的字對,先看這字便已是令人激賞,心動駭然。


  觸筆如春來,頓筆春還在。


  橫豎生道骨,撇捺有仙風。


  勾畫兩弦月,虯龍上玉京。


  東方玄的字,不似世間任何一體。筆生春瀾,獨有仙韻,自成一體。


  範珺瑤愛極了這字,也不顧什麽禮儀時宜。當眾將東方玄墨寶收入袖中。複又親筆抄錄了一份,命身側侍女授予眾人一觀。


  上對:畫上荷花河上畫

  彩頭:


  殿上眾人一看。怎的沒有彩頭?燕星瀾看向範珺瑤,以為是範珺瑤不小心抄漏了彩頭。


  範珺瑤清麗俏顏上顯出一抹羞紅。方才確是隻顧看字,未細看這上對。不過她可是一字不漏抄錄的,彩頭一處確實為空。


  遂向燕星瀾微微搖頭,以示確實未有。


  燕星瀾忙出言問道:


  “玄相大人,可是忘了標明彩頭?”


  東方玄與紫青雙奴已行至大殿門前,微微駐足,背身笑道:

  “哈哈!若世間真有人能對上我這上對,彩頭一處,我便任他填寫。哈哈哈哈哈哈……”


  東方玄長笑而去。隻留下滿麵驚色,心思各異的殿上眾人。


  對上此對,便可讓東方玄做任何事麽?!

  王守禮如聞春音,老夫若對上此對。還要什麽金子、鋪子?老夫要……哈哈哈!先對對子,對對子。


  “畫上荷花河上畫。”


  ‘嗯?畫上河花荷上畫。此對難在倒過來讀,亦如正讀一般同音啊……


  嗯?畫上…河花…荷上…畫……


  這……這……這倒過來讀,非止音同,意也通啊……


  正反讀來,同音雙對,音同意不同……’


  “此對……,無對可對啊!!!”


  王守禮昂首大喝,噴血昏厥,癱倒殿上,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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