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這個男人真有本事
推開院門的是姐姐青禾。
原來是青禾從縣城回來了。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成年的青禾由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變成了小仙女。
絲綢褂,喇叭褲,穿著高跟鞋,那鞋跟細細的,頭發也燙的又鬆又亂,好像門前的柴草垛,青禾活成了城裏人。
九兒看那高跟鞋鞋跟那麽細,就象一枚大頭釘,她真擔心,鞋跟會釘進土裏,拔不出來。
山路那麽崎嶇,也不怕崴了腳。
姐姐揀了一盒桃酥,後麵緊跟著一個年輕男子,穿著皺巴巴的西服,平頭,雖說瘦,但很精神。
瘦獮猴左手提著一刀豬肉,右手提著一兜蘋果。
九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客人是姐姐的男友。
九兒連連搖頭,這貨太醜了,貌若螳螂,瘦似不獮猴,眯眯眼,八字眉,雞屁股嘴,雷公鼻,走路外八字。
和二醜一比,哈哈,那叫一個寒酸,簡直是何首烏的根一初具人形。
三嬸和母親忙走過去接過禮物,當瘦彌猴走過棗樹下時,九兒猛此一晃樹枝,又啪啪地落下了一陣棗雨。
棗兒落在瘦彌猴頭上,砸疼了他。
瘦彌猴抱了一下頭,朝樹上一看,露出個好像要哭的笑容。
青禾便罵九兒,“你個小丫頭片子,野孩子。”
九兒隱在樹冠當中,笑著頂嘴,“喲,還沒過門呢,胳膊肘就朝外拐了,咱倆一個爹又是一個娘,我是野孩子,你也是一”。
那小彌猴呲牙一笑,抱著頭就朝屋裏鑽。
小彌猴確實是青禾的男朋友,是個廚師,叫毆陽強子,話不多。進了屋,便老老實實坐著。
母親見女兒領來了男朋友,十分高興,慌的又是遞煙又是沏茶。
“抽煙嗎?”
“不抽。”
“喝酒不?”
“不會。”
“那喝杯開水吧!”母親又遞過來一碗開水。
歐陽強子慌了,連連擺手,“我不會,真的不會,大姨。”
譚木匠夫婦隻是笑,九兒也跟著笑。
笑的九兒直揉肚子,這瘦猴子莫非是個大傻帽。
九兒笑夠了說,“村裏人都說姐姐長的美若天仙,眼界高,走路都仰著頭,翻著眼皮,誰知道找了個傻猴子。”
青禾大波浪一甩,毫不相讓,“高小姐還找個豬八戒呢,那不叫瘦,叫健美,強壯。”
老話說情人眼裏出西施,既然女兒認準了這個家夥,譚木匠夫婦也沒話說。
杏子夫婦挺滿意,農村人講究的是老實過日子,況且歐陽強子是城市人,又有技術。
三年大旱,餓不死大師傅。
大師傅就是廚子,這技術穩當。
青禾嫁給他,總比鄉下種地強。
還有大女兒青麥,嫁給了一個彈棉花的外鄉人,成天彈棉花嘞彈棉花嘞地直著嗓子喊。
譚木匠夫婦想起來就要流淚。
對於青禾的這門親事,夫婦倆十滿意。
爹娘一滿意,這事就算定了型。
按照規矩,歐陽強子要在九兒家吃頓認親飯。
飯菜很豐盛,雞蛋鴨蛋家裏有,小蔥白菜豆角雜七雜八家裏多的是,豬肉是強子逗的。
九兒的父母又殺了一隻肥肥的蘆花老母雞。
至於做飯,歐陽強子是廚師,現成的。
不用杏子夫婦幫忙,九兒擇菜,歐陽強子已麻利地在灶上忙開了。
這也許是強子最用心的一次,為給未來的嶽父嶽母留個好印象,強子使出了全部的本領,真正做到了色香味俱佳。
飯菜擺上了桌,九兒一家人算是開了眼界,小小的飯桌上擠滿了菜。
鐵板裏人脊,清蒸五花肉,手抓餅,骨肉相連串,川香雞柳,台灣烤腸,連心脆,無雙劍翅,千頁豆腐,螞蟻上樹。
九兒第一次見到這樣精致的菜,乖乖,真不得了,她舉著筷子,猶豫了一下,真不忍心下口。
還有那一個普通的西瓜,經強子一陣搗鼓,成了一盤臥龍,那眉眼,龍角,胡須,嘖嘖,活了。
西瓜被雕成了龍,喂豬的山芋被雕成了鳳。
那是一隻展趐欲飛的鳳,歪著頭凝視天空。
鳳的胸下,一隻小鳳偎依在母親身下,溫馨而又感人,一圈青菜裹著鳳,白的是蘿卜片,青的是韭菜。
看的九兒一家目瞪口呆,杏子嘴裏“噫唏,噫唏”地不住地讚歎著。
譚木匠是見過世麵的人,因為嫁妝打製的好,飛雲浦的馮四爺請他在鎮上吃過,他隻是笑,並不言語。
九兒猶豫了好大一會,才反應過來。
雕的再好,西瓜,山竽也雕不出肉味來。
西瓜還是西瓜味,山竽還是山竽味。
青禾白了九兒一眼,“雕不出肉味?你知道這盤山竽多少錢一斤嗎?”
“一元兩元。”九兒邊說邊伸筷子去挾。
青禾一笑,“三十五。”丶丶↘
九兒嚇了一跳,連忙停住了筷子,“這可比肉貴多了。”
真他媽的邪門,怪不得人人都往城裏鑽,一個小小的山竽,在農村隻有喂豬。
到了城裏,削上幾刀,弄個造型,便身價暴增百倍。
這不是搶錢嗎?
譚木匠隻是笑,這就是技術。
技術是最值錢的,例如那些爛木頭,在別人眼裏隻能燒火。
到了譚木匠眼裏,便成了桌,椅,床,櫃。
九兒看了技術這麽有錢,不由的替姐姐暗暗高興。
忽然又想到二醜,這個鬥雞眼二醜,又肯吃又會玩,一點兒技術也沒有。
唉,長的好看又有什麽用?能當飯吃,又不是動物園的猴子烏龜,有人掏錢買票去看。
又轉念一想,他的父母是瓦匠,現在混成了工頭。
他的工頭父親把手藝傳給二醜,雖說苦點累點,但也能掙錢養家呀!
隻要不學點點的父親,那個有錢賭博,沒錢買鹽的家夥。
家裏地裏沒見他幹過活,有次點點沒有學費,賣了幾擔稻穀,被他輸的一幹二淨。
點點的母親說了兩句,被他揍的頭破血流,躺了半個月才會下地。
九兒想著想著,又愣了神,口裏嚼著雞肉,硬是沒品出一絲肉味兒。
又過了幾天,青麥從杭州寄回了一張匯款單。
整整伍佰元。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足夠買半頭牛了。
也不知青麥和巴羅鍋走了多少路?喊了多少聲“彈棉花嘞彈棉花”?
唉,苦命的人,祝她們相親相愛,永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