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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訪家

  淩雲渡的人都說譚木匠的祖先埋在了風水寶地上,老墳裏長了青蒿,要出大官了。


  這不,青棵考上了師範,小四,小六又考上了縣城高中,這是要出大學生的節奏。


  梅花塢的風水仙王子敬,特意帶上羅盤去考察譚木匠祖墳的風水。


  幾個放羊的村民見了,也跑過來看稀奇。


  譚木匠的祖墳在淩雲渡的山坡上,處於兩條小路的交叉點,到處光禿禿的,別說大樹,連野草也長的稀稀拉拉的。


  唯一的活物便是墳上立著一隻老鴉,那鴉東張西望地找食吃,大慨沒有找到,氣的“呱”地罵了一聲,展翅飛走了。


  放羊的老漢便呲著大黃牙笑,

  “這有風水,糊弄鬼哩,連草都稀稀拉拉的,俺放羊也不在這兒放。”


  另一個老漢說,“風倒是有,呼呼的,有時連帽子都能刮掉。”


  王子敬也不言語,隻是拿著羅盤東悠西逛,晃悠了半天,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


  幾個老漢又是笑。


  這時,村裏首富吳天勝走過。


  王子敬是吳天勝的表叔。


  吳天勝也對風水感興趣,見表叔在這兒斟探,也湊上來看熱鬧。


  王子敬連呼“好風水,好風水,”


  把吳天勝喊糊塗了,這荒石灘灘,連隻老鴉也留不住,會是風水寶地?

  王子敬指著那座孤零零的譚家祖墳,講出了奧妙。


  這兩條山徑,朝上望,蜿蜒曲折,直入雲霄,似蒼龍騰飛,朝下望,平平仄仄,直延山下,又似蒼龍擺尾。


  這是兩條巨龍,那墳,正在兩條巨龍的龍口旁,這叫二龍戲珠。


  誰說有風沒有水,離嘎納河幾十裏路,那木匠姓啥?姓譚,譚通潭,潭水,譚水,深不可測,肯定要出貴人。


  大夥恍然大悟,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話,傳到了譚木匠夫婦耳朵裏,譚木匠隻是笑,他不懂風水,也懶的懂。


  他隻知道,拚命掙錢,供女兒們讀書。


  在飛雲浦鎮上的中學裏,譚小七上初三,譚小八上初二。


  小七是初三年級全鎮數學競賽第一名。


  小八是初二物理競賽第一名。


  兩人穿的衣服最破,有幾處還打了補丁,但卻是學校重點培養對象。


  閻學順校長兼帶初三的班主任,教語文。


  譚家八姐妹他己送走了三個,譚青棵考上了縣城師範,這是建校二十多年來,第一個考上師範的,簡直可以稱作奇跡。


  譚小四,譚小六考上了縣城高中。


  這是閻校長最引以為豪的三姊妹。


  閻校長又把希望寄托在了譚小七身上。


  初三下學期,進行了最後的衝刺,學生們忙碌而緊張地複習著。


  譚小七總是在課堂上打盹,集中不了精神,成績很快下降到了第十名。


  閻校長找譚小七談了幾次話,總是不見效果。


  那天,閻校長路過食堂,見譚小七隻買了個饅頭,低著頭匆匆而去。


  閻校長心裏一動,想到麵黃肌瘦的譚小七總是集不中精神,他恍然大悟。


  譚小七是餓的。


  在一個周日,閻校長走了十八裏山路,來到譚木匠家家訪。


  那是一個上午,閻校長走到譚木匠家的時候,村裏有的人家已升起了炊煙。


  在村民的指引下,閻校長來到了譚木匠家。


  這是一處破舊的土坯小院,要沒人指引,閻校長肯定認為是荒廢的小院。


  低矮的士坯牆好似比薩斜塔,有好幾外用木棍打頂著,幾近欲倒。


  而那院裏,一棵棗樹枝繁葉茂,院裏有三隻蘆花老母雞,兩隻老麻鴨在找食吃。


  而那三間低矮的土坯房,已被歲月漂的發白,房頂上厚厚的茅草早已漚的麵目全非,有兩處還婷婷玉立著幾株野草。


  而那牆壁,上麵有房簷的遮擋,還是好好的,而牆角,巳被雨水幾乎掏走了三分之一,用幾段粗大的木樁支撐著,真擔心會隨時倒塌。


  在一個沒有門的窩棚裏,一個小女孩正在燒火煮飯。


  那小女孩便是九兒。


  九兒臉上滿是灰塵,剛才從院外柴禾垛上抱柴草,又沾了一頭蜘蛛網,她穿著父親的的確良褂子,一直垂到了腿彎。


  閻校長揉了揉眼,竟沒有看出這是個女孩。


  閻校長順手揭開鍋蓋看了看,竟是半鍋山竽。


  九兒怯生生地望著這個帶眼鏡的瘦老頭。


  譚木匠又去了鎮上做活,青禾去了縣城打工,九兒的母親便接替了女兒賣涼茶。


  雖說收入不多,但對於一個身體不好的農村婦女來說,重活幹不了,這活正合適,不累。


  盡管收入不多,但杏子很滿足。


  莊稼人是閑不起的,一分錢也是錢,一分錢中一分錢的用,總比沒有強。


  閻校長又去了村頭大槐樹下。


  天氣太熱,人都貓在屋裏躲伏。


  大槐樹下沒有客人。


  隻有九兒的母親坐在槐樹根上編竹筐。


  那涼茶擺在一條支起的長石板上,一溜兒排開,不遠的石灶上,那口大鐵鍋還在冒著熱氣。


  閻校長要了一碗涼茶正要喝下去,杏子阻止了他。


  “看你滿頭大汗的,喝涼茶會刺壞了胃,還是等會喝熱的吧!”


  杏子一麵說,一邊麻利地舀了一碗開水,撒上了苦苦丁,茉莉花,還有新茶。


  一股濃鬱的茶香在大槐樹下飄蕩。


  閻校長一麵喝著茶一麵同杏子聊天。


  杏子講小時隨娘去山上砍柴,一腳踩空,落下了澗水,被衝了一裏多路,竟又自己遊了上來,真是命大。


  成年了,杏子看中了一個山外的伐木漢子。


  那伐木漢子長的瘦瘦的,渾身是肌肉,那山上的大樹一片一片地被砍倒了,堆成了一座山。


  待到冰雨融化,春暖花開,那溪水奔騰而下的時候,伐木漢子便忙碌了起來。


  那一排排大樹綁紮在一起,那精瘦的小夥子在前麵木排上開道,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粗野的嗓子吆喝的震天響。


  “嗨一呦一嘍一嗨一呦,

  嗨一呦一嘍一嗨一喲,

  嗨一呦一嘍,

  大夥一條心喲,

  那個泰山移喲,

  一嗨一喲一嗨一喲


  大夥加把勁喲,


  過了十八彎喲,


  回家把酒喝喲,


  …。”


  杏子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隻是遠遠的看,遠遠的思量。


  最後,才知道那放排小夥是梅花塢人,人家早已結了婚。


  杏子說完,便羞澀地笑。


  山村人的純樸爽朗也感染了閻校長,他不由地也放聲大笑。


  後來呢?

  後來就是家裏缺個小飯桌,恰好譚木匠來淩雲渡打家具,便請了譚木匠。


  再後來,譚木匠做了自家的上門女婿。


  九兒的母親低下頭,幽幽地笑。


  笑的閻校長心也酸了,她才多大年紀啊,竟然白了一半的頭發。


  也難怪,有這麽多的孩子要吃要穿。


  自從結了婚,九兒的母親才知道,世上並不一定都是甜甜的糖塊。


  還有一種比黃蓮更苦的苦,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苦。


  這就是九兒家的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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