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熱情的鄉親們
院門外站著鄰居劉大爺,懷裏抱著一隻大紅老公雞,見了杏子,劉大爺滿臉興奮。
“孩子啊!青棵吃上了皇糧,我也高興,別嫌少……”。
遠親不如近鄰,還是鄰居好啊!譚木匠兩口子嘴唇哆嗦著,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太陽升到了樹梢,陽光和煦而溫柔,樹葉上,草尖上掛著晶瑩的露珠。
有黃鸝在枝頭鳴唱,寧靜的淩雲渡熱鬧起來了,大夥踏著露珠,也不怕打濕了鞋子,紛紛上譚木匠家去架喜。
有的奉上三五元錢,十元八元也有兩份,大多是雞鴨,雞蛋,村民們太窮了。
村裏首富吳天勝和大牙子也來了。
吳天勝外麵穿著西裝,裏麵卻穿著秋衣,係著條紋領帶,頭上又戴著黃帽子,顯的不倫不類,一幅暴發戶形象。
村民們都把領帶叫成勒在脖子上的褲腰帶,隻是那條領帶,又寬又大,在吳天勝那肥大的肚皮上,隨風招搖。
兩人手挽著手,說說笑笑,開心的不得了,當著大夥的麵,村長大牙子開始了即興演講。
“老少爺們兒,咱村出了一個吃皇糧的,是我大牙子的榮光,也是全村人的榮光。
飛雲浦鎮大不大,熱鬧不熱鬧,沒有考上的吧,咱淩雲渡別看村小,人傑地靈,出人才。
有錢的出錢,沒錢,一隻雞,一袋苞穀也行。
交了錢,交了雞鴨,趕緊滾蛋,不管飯,我兄弟這點家底,大夥都知道,勉強糊住幾張嘴,哪有多餘的東西,大夥多擔待點。”
這話說的入情又入理,話糙理不糙,大夥都鼓起掌來。
譚木匠夫婦眼睛濕潤了,興奮的滿臉發紅,多好的鄉親們啊!
平時對這個倒插門女婿不理不睬,顯的高高再上,沒想到關鍵時刻,個個熱情似火,令人感動。
杏子不由地自責,當初對鄉親們有偏見,看走了眼。
九兒在燒開水,忙的鼻尖沁出了汗珠,小臉紅紅的,像紅富士蘋果。
青禾在搬麥酒,小四,小六在攏雞鴨,反正活多人也多,人人都有活幹。
譚木匠手忙腳亂地招待客人,還讓人賒了兩條鐮刀牌香煙,散給大夥。
吳家老二和賈家老五充當了帳房。
賈老五拎個編織袋盛錢,吳老二雖說小學三年級畢業,但寫的一手好楷字,書寫的一清二楚。
李青山,五元,一隻綠頭老公鴨。
王大富,兩元。
周建國,兩隻老母雞。
辛十八,十元。
……。
輪到吳天勝和大牙子了。
大牙子掏出了二十元賀禮。
大夥把眼光投向吳天勝,想看看這個淩雲渡的首富的表現。
吳天勝躊躇了一下,從左口袋裏掏出了十元,又從右口袋裏掏出了十元,遞給了賈老五。
賈老五吐出一個煙圈,眯著眼,笑著問,“二十元還裝兩個口袋。”
吳天勝說,“我這圖個保險,老話說,有錢不花,掉了白搭,我把錢裝兩個口袋,要掉,隻能掉一個。”
吳老三一伸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正說笑著,劉四海來了。
雖說是個貨郎,大小也是個老板,劉四海坦胸露懷,手裏拿著破破爛爛的芭蕉扇,邁著八字步,一步三搖,一搖三晃地走來了。
譚木匠見了,連忙敬上一顆煙。
劉四海和譚木匠有隔閡,他看也不看譚木匠一眼,煙也不接,徑直走到賈老五麵前,掏出一疊鈔票拍在桌上。
賈老五吐了一下舌頭,數了數,整整伍拾元。
九兒連忙遞上一碗涼茶,劉四海一飲而盡,對青棵說,
“你吃上了皇糧,舅舅也高興,以後有缺錢的地方,吱聲,舅舅不缺你這幾個小錢。”
說完,扭頭而去。
大牙子望著劉四海的背影,搖了搖頭,“這頭強驢,還是這個脾氣。”
淩雲渡的人都來了,就連吳家六阿婆,那個五保戶老奶奶,也拿了五個雞蛋來了。
天黑的時候,送走了客人,譚木匠兩口子合計著帳本,一百八十二元五毛錢,十六隻雞,七隻鴨,六十八個雞蛋,乖乖,一家人從沒擁有過這麽多東西,全家出現了少有的歡樂。
青棵一帆風順地去了縣城上師範。
青禾也找到了工作,經過大牙子的介紹,去了縣城一家餐館端盤子。
這可比在村頭大槐樹下賣茶強多了。
一個月工錢是兩百八拾元,外帶上午一頓飯,老板是大牙子老婆娘家人,還沒出五服。
老板對青禾很和氣,聽說青禾家等著用錢,連忙預支了一月工資。
這天,青麥來信了。
信上說,她和巴羅鍋回了老家,巴羅鍋的老家在福建的大山裏。
這裏的人很富裕,幾乎每家都有二層小樓,公公婆婆喜歡的不得了,對她很好。
他決定下個月就和巴羅鍋去杭州城彈棉花去,那兒的人富裕,錢也好掙。
看到青麥的來信,譚木匠夫婦放了心。
青麥遠嫁異鄉,青禾找到了刷盤子的工作,青棵考上了師範,譚木匠夫婦覺的壓在背上的擔子一下子輕了許多,終於挺直了腰杆,人也精神了許多。
舒心的日子就像草尖尖上的露珠,好不容易聚成了一滴,還來不及反射太陽的光輝,轉瞬即逝。
很快,小四,小六上了城裏的高中,小七,小八也上了鎮上的初中,最小的九兒也上了五年級。
譚木匠累駝了背,農村女人月子期間又不注意保養,杏子得了月子病,見風流淚,受涼腰酸背疼的,供著這麽多人讀書,確實供養不起。
不說那些學雜費,單是吃喝費就吃不起,為了省錢,小四,小六和姐姐青禾在外租了一家小小的民房,每月租金十元錢。
學校寢室裏每間放了四個高低床,住了八個人,每晚亂哄哄的,影響休息。
租房的好處是安靜,有益於學習,大姐青麥還可以抽空來指導妹妹們學習,而且可以從家裏帶來米麵,省一大筆錢。
雖說青禾每天下班都是深更半夜,累的腰酸背疼的,但遠在一百多裏外的縣城,姊妹們住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安慰,莫大的幸福。
小七,小八在鎮上,雖說離家隻有十八裏山路,情況很是糟糕。
她們住在宿舍,吃在食堂,每周六回家一次。
每次回到家裏,兩人總是掀開鍋,找剩飯,吃起來狼吞虎咽。
從家裏拿的那一點點錢,兩人幾乎沒有吃飽過,瘦成了排骨。
特別是小八,十四五歲的人了,才五六十斤,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刮飛,常常喊著頭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