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輕未透林疑待鳳，細非行雨詎從龍（上）
雲海遙，仙宮人不老。碧水青天連一色，斜陽落輝結彩霞。勝卻人間畫。
楊柳青，閣上煙雨迷。莫問今夕是何夕，但求繁花盡芳華。浪跡在天涯。
藍采和看著眼前的界碑，有些鬱悶。
都已經快三年，那兩個在藍陵島啟動了命格的後輩還沒穿過界碑中的時空隧道，這明顯不合理啊。
這塊界碑，是純陽真人（呂洞賓）在蓬萊天重修結界時所設，原本就是用來從人間渡人用的，藍采和、何瓊（何仙姑）、李玄（鐵拐李）等人，當年都是從這裏進的蓬萊天。
自從純陽真人受軒轅帝敕封入了神籍，後又隨三路軍出征，此後這蓬萊天就再無管事之人，而界碑也就成了藍采和的私人用品。
以他的道法，還沒達到魂遊四境的程度，所以不可能直接進到界碑中的時空去看看怎麽回事。界碑的那一頭連著藍陵島上的命格，他隻能模糊的感知到在命格周圍的意識，而這些意識裏，並不包括那兩個人。
他們肯定進了時空隧道，進入的人在**銷毀後，魂氣便可以通行無阻了。這種法則在人間有著另外一種說法，叫做“脫胎換骨，引渡飛升。”
人要成仙，其實並不難，古往今來，大部分的神仙也都是從人間來的。不管是人間，還是神仙界，能互通的，就是魂氣。
混沌初分，天地間便充斥著‘靈、魂、魄’三氣，靈氣主感知，魂氣主意識，而魄氣則是構建身體主導行為。
後盤古大帝定天地法則，除卻人間，神仙界分三十三層天。
這就把原有的天地分割成了三十四個獨立的時空，而每個時空中的‘靈、魂、魄’三氣卻有不同。在仙界，有著大量的靈氣和魄氣，魂氣卻是相當的稀薄；在人間，正好相反，充斥著大量的魂氣，而靈氣和魄氣則幾近於無；至於神界麽，這三氣都沒有。
這是現狀，也是當年盤古大帝的刻意為之。畢竟，神仙是大能者，沒有經過曆練和選拔的意識是不應該讓它具備能力的。
所以，人海浮沉，有機緣或有功業的，就會有人通過各種方式進入到仙界，也就是我們所謂的‘成仙’。這些人毫無例外的，都是死後飛升，或圓寂、或羽化、或犧牲。
當然，大部分人是不可能成仙的。人在死後，身上的魂氣融於天地，又在新的生命誕生後凝聚，產生新的意識。
閑話少說，書歸正文。
藍采和怎麽也想不明白，這界碑中到底是出了什麽岔子。說實話，他其實並不關心那兩個人的生死，這種小輩跟他又不熟，談不上有什麽感情。但天地法則卻是定規，難道還有例外？他不禁想起了流傳在仙界的一則預言。
“如果有人能穿越時空而來且肉身不滅，那麽，他將重新定義這片天地的法則！”
這是女媧帝當年在青龍域和玄武域的第二次大戰前祭軍時留下的話，距今早已過了上億年。藍采和也是早年間在純陽宮聽純陽真人講道的時候，才知道這位上古的女帝是在盤古之後打破天地法則的第一人。她並沒有做什麽改變，這其中的隱秘外人不得而知，但以女帝的大能，言之鑿鑿的預言卻是讓人深以為意的。
難道這兩個小輩在界碑中還沒有蛻去肉身？藍采和心頭一動，馬上喚來紫竹童子。
“快去，把何仙姑請來！”
……
齊帥現在的狀況很糟糕，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被包裹在琥珀裏的小昆蟲。
他的身體被擠壓得蜷成了一團，身上的衣物早就沒了，不知道是被分解了還是直接被壓成了虛無。皮膚火辣辣的疼，所有的毛孔都好像是封閉了起來，他緊緊的閉著眼睛，把頭深深的埋在了腰間，用手和腿將最柔弱的五官護住。這個動作在以前是不敢想的，但現在確是自然而然的做到了。否則，就算他經過了煉魂鍛體，也肯定是堅持不到現在的。
這該死的地方沒有時間的概念，齊帥不知道自己扛了多久，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從這個困境中解脫出來。
照理說，這應該是一條求生之路，但齊帥卻不曾料到，才一進來就是要他死。小青已經死了，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那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在齊帥的眼皮底下被壓成了一個肉團，後又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小，在齊帥反應過來搶到懷裏的時候，已經就隻有雞蛋大小了。
齊帥護著這個小小的血色肉團，再也不願它最終消散，如果能脫困的話，給她找個風水好的地方埋了吧。都說逝者入土為安，靈魂才能得到安息，這姑娘為他而死，他總要為她做點什麽。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怎麽離開？
他被禁錮得一動都不能動，雖然在這裏不需要呼吸，不需要飲食，也不需要排泄，但這樣僵著，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耽擱久了，先不說熬不熬的過去，就算真的到了蓬萊天搬來救兵，那也晚了啊！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掙了掙。這沒有用，反而讓皮膚更疼了些。
忽然，他想到了陸語軒。這小丫頭古靈精怪的，如果遇到這種問題，會如何自救？她應該會絞盡腦汁想對策吧，她有靈魂空間，可以去那裏鍛魂煉體，等身體足夠強壯了就可以。但齊帥並沒有這個條件，先不說他不知道怎麽弄出所謂的靈魂空間來，就算弄出來了，也不會有烈火啊，他的靈魂裏可不會有星魂那種東西。
齊帥在心裏苦笑了一下，隻能盡量集中精神，想要通過靈魂感知來看看這個空間裏到底有些什麽。
又過了很久，齊帥不得不放棄了。在周遭的重壓下，感知到的無非是一片刺眼的白光，這跟陸語軒靈魂空間中的虛無完全不一樣，在那片虛無裏，你的感知可以任意遨遊，而在這裏，則是寸步難行。
齊帥無可奈何地放鬆了精神，既不能探知，也無法動彈，自己對於靈魂的修煉也是一無所知，這局要怎麽破？看樣子這個空間的壓力隻會越來越強，而自己的身體遲早會扛不住。
就在這時，齊帥忽然覺得，屁股上有一塊皮膚的表麵好像並沒有疼痛感傳來。因為隻是小小的一塊，所以在周遭的重壓下並不明顯，齊帥也沒留意過自己身上每一處皮膚的區別。但剛才拚命的感知了一番後，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更加敏銳，這才發現。
“屁股左邊？”
齊帥稍加思索，便想了起來，那裏正是他的褲兜處，也是他放玉佩盒子的地方。難道這塊雀玉並沒有被通道內的重壓擠碎？齊帥有點好奇，馬上又開啟了靈魂感知。
沒錯，那塊雀玉好好的貼在他的屁股上，不但沒有任何碎裂，還散發著溫涼的玉氣。
“咦？”
齊帥心頭一動，靈魂感知對著這塊雀玉慢慢的纏繞上去。玉佩表麵溫涼光潤，讓齊帥覺得很舒服，在玉佩的中央，那根血色的紋路好像是更深邃了些。
應該就是那個星魂搞出來的東西，齊帥靜靜地考慮了一會兒。這東西說不定就是一個變數，與其在這裏無休止的僵持下去，不如博一搏。他壯著膽子，慢慢的把自己的靈魂感知靠了過去。
忽然發現血色紋路中有意識的波動傳來，齊帥猛地一驚。
“難道是星魂的意識？”齊帥有些慌亂了起來。
如果這星魂真的藏在其中，那也不是解釋不通的。這一路上，星魂對他的追殺，目標就是奪回陸敏的三件遺物。因為在這些物件中，有對星魂覺醒最至關重要的東西，可能就是複蘇中的意識或者其他。
現在怎麽辦？
這個意識並沒有主動選擇攻擊，無非就是時機不到或者自身太弱。齊帥忽然有了一種強大的信心，正麵剛！這種對仗遲早是要出現的，與其等它動手，不如先下手為強！另外，這塊玉佩至今完好，也就意味著它有辦法對付通道中的重壓，萬一能贏，說不定就能解了這個困局。
齊帥越想越興奮起來，集中了百分之百的注意力，把自己的靈魂感知變得更強了些。這些感知猶如一團混沌的霧氣，把玉佩重重的包裹住，在霧氣中甚至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模糊的身影，樣子跟齊帥極為相似。
來吧！齊帥控製著這個身影穿透玉佩，進到血色的紋路中。
一陣眩暈後，齊帥使勁定住了心神，他的靈魂出現在了一個陌生的空間。
跟陸語軒的那個靈魂空間不同，這個空間不是一個空曠無垠的區域，更像是一個圓形的建築。這個建築有點類似於古羅馬的競技場，場地的中央是一片平整的青草地，齊帥就站在這片青草地上。
環顧四周，有著一層層的看台和一間間的屋子，樓層挑的很高，這屋子也不小。每一個屋子都有著一塊五邊形的白色光幕，好像是門。齊帥數了數，樓台共有十七層，最高處已經是在幾百米開外了。再向上看，建築的頂部是一片紅色的雲海，雖然厚重，但依然透出紅色的光，不知道是外麵的光投進這裏，還是它本身就是發光的。
借助著光亮，齊帥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在這個空間裏他能自由飛行，但不能變身，可以感知所有的位置，但好像每一層、每一屋都差不多，沒有路，也沒有相互之間的關係。
在稍作調整後，齊帥靜下心來感應那個意識的波動。這裏最危險的就是那個星魂，它一定在某一處藏著，等待時機給他致命一擊。
但是，過了沒多久，草地上居然刮起了風，而後便下起傾盆大雨來。
‘劈裏啪啦’的雨聲幹擾了他的感應，豆大的雨滴也把他整個人都淋濕了。他不得不從屏氣凝神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剛想要看一下發生了什麽情況，不料從身後伸出了一把雨傘，幫他遮擋住了風雨。
“小豬！……你終於來了！”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齊帥渾身一顫，他猛地轉回頭，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敏敏！你！……你沒死？你……怎麽會在這裏！？”齊帥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這不就是自己苦苦思念了十六年的妻子嗎？他使勁的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觀看。
沒錯啊！就是陸敏！
這麽多年不見，妻子的美還是能讓他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隻見她身著一件卡其色的t恤，配著她最喜歡的那條淡藍色牛仔褲，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在腦後隨意的紮了一個馬尾，好像跟當年初見時一樣，青春無敵充滿了朝氣。她的臉還是如美玉般的光潤細潔，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但好像少了些靈動，卻多了幾分憂鬱。
妻子在雨中打著傘，也在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憐惜。
這麽多年了，這個男人為了她經曆的艱難困苦她都知道，由她引發的星魂覺醒，最後導致齊帥一家一路逃亡她也知道。雖然她僅僅是一縷殘魂，也出不去這個血玉空間，但經過這麽多年的摸索，她基本掌握了感知外界的方法。要不是齊帥被困在時空隧道中，這重見的日子又不知道要推遲多久。
抬起手輕輕的撫摸著齊帥的臉龐，陸敏不自覺的留下了眼淚。
“你胖了，倒是比以前更帥了些。”
“敏敏！”
齊帥一把抱住陸敏，失聲痛哭了起來。見到妻子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早已被拋在了腦後，什麽狗屁的星魂？什麽時空隧道？統統都及不上妻子的萬一。此刻的他，像個孩子似的發泄著心中的委屈，這麽多年的相思和堅忍，在這一刻毫無掩飾的釋放出來，像是靈魂深處的殘缺終於得到了救贖。
陸敏也哭了，把臉深埋在齊帥的肩頭。
她手中的傘早就扔下，雙手緊緊的環抱在齊帥的腰間。這麽多年來，她何嚐不是同樣的相思至苦，又何嚐不是同樣的悔不當初。當年的倔強，給彼此深愛的兩個人的心裏都留下了深深的傷痕，現在重又相聚，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兩個人就在這雨裏，哭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