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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出兵

  從承德殿回去以後,溫言便一直跟在沈君臨的身後,一張小臉慘白,似乎還在後怕。


  他雖已是十二歲,可長得卻比同齡孩子要小上很多,小小的個子還不到沈君臨的胸口高,他一言不發的抓著沈君臨的衣角,表情倔強,就是不肯說出一句軟弱的話。


  沈君臨不禁抬手摸了摸溫言的頭頂,眼中還帶了些寵溺之色。


  隨後他開口道:“殿下,我要去找韓將軍說些事情,你先回長星宮,好好休息吧。”


  溫言聽罷,抬頭看著他,然後蹙起了小小的眉毛,有些不滿的道:“你不能陪我嗎?”


  沈君臨的睫毛微微一顫,然後他蹲了下來,直視著溫言沉靜又有些不滿的眸子,輕聲道:“殿下,你不能依賴於我,我遲早是會離開的,到時候,你必須獨自麵對所有的一切,軟弱這種情緒,你必須要拋棄的一幹二淨。”


  沈君臨的神情嚴肅,話語中甚至帶了些斥責的意味。


  他隻有三年的時間,這三年裏,他必須將溫言變成一個合格的君王同時,還要一點一點的收複權勢。


  他不能再允許溫言有半分的軟弱。


  他心中亦是心疼,這樣對一個小孩子實在太過嚴厲與殘忍,他也知道,一個孩子倘若從小就沒了軟弱和依賴,那麽他這一生都將苦不自知。


  可溫言身為越國唯一的未來,他不能心軟。


  三年是一個界限。


  倘若將韓風手裏掌握的兵權一直放任不管,那麽三年後,再要收回就不是易事。那權利隻會越來越穩固,更難保其會不會有什麽野心。


  所有他必須要在三年裏將那些權勢收回來,絕對不能等其在韓風的手中完全穩固。否則到時候,一切都遲了。


  “你要去哪兒?”溫言問道。


  他的眼睛裏閃爍了些不舍與疑惑,甚至還有些隱隱的慌亂之色,他的手緊緊的抓著沈君臨的衣角,似是怕他會忽然消失一般。


  沈君臨有些失笑,他所在意的重點竟然是這個嗎?


  感情他剛剛說的那些教誨,這個孩子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沈君臨有些無奈,可他還是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兒,隻是皇宮和朝堂,終究是不適合我的,我想活的自由一些。”


  “是因為七皇姐嗎?”溫言歪著脖子問道。


  沈君臨著實驚訝了一下,他一時間有些跟不太上溫言的腦回路,自由和溫偃,他是如何將這兩者結合在一起的?


  溫言似乎看出了沈君臨的詫異,補充道:“總覺得你現在做什麽事情,都是因為七皇姐。”


  沈君臨有些語塞,片刻後,他的唇邊泛上了一絲苦笑,卻是沒有再說話。


  沈君臨很清楚,在未來的人生當中,他一定不會再遇見這樣的一個人了。讓他歡喜讓他憂,能夠牽動他所有的情緒,可明明就是這樣一個難得的人,卻那麽快的就消失在了他的生命裏。


  人離開的時候,什麽也帶不走,徒留無盡的悲傷給仍然活著的人。


  世事無常,人命如晨露,生老病死從來都不由人掌控。人們留不下,抓不住,追不到。


  被折斷的時光之箭終究是無法到達未來的。到最後,就連留一副幹淨的懷抱,都成了幻念。


  “你離開之前,能不能帶我出宮看一看,我都不知道越都到底長什麽樣子。”


  沉默許久以後,溫言輕輕的開了口,這個要求著實不高,沈君臨摸了摸溫言的頭頂,隨後淺淺的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溫言鬆開了緊緊抓著沈君臨衣角的手,隨後轉過身,獨自一人往長星宮的方向走了回去。


  倘若他多央求沈君臨幾次,沈君臨不見得不會陪他,可溫言到底是將他的話聽進去了心裏。


  他沒有再纏著沈君臨,他雖年幼,可自小經曆了那麽多,心性早已不似尋常孩子那般稚嫩。


  他知道自己要背負什麽,也知道自己必須要舍棄什麽。


  許多年後,沈君臨都還能憶起這一幕,他看著溫言小小的背影一步步遠離,那瘦弱的小小背影顯得無比孤寂,如同心中那一點點散去的餘溫。


  他站在原地,朗朗晴日裏卻沒一絲溫暖,他獨身默立,良久,他輕輕的歎了口氣,轉身朝將軍府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將軍府有些熱鬧。


  不止韓風夫婦,就連溫辭和趙燁都來了。


  沈君臨來到那裏的時候,四個人穩穩的坐在大堂裏,表情都有些凝重,似乎就在等著沈君臨的到來。


  “這是怎麽了?為何你們都這般嚴肅?”


  沈君臨不禁有些調笑,走近大堂後,便撩起衣擺坐在了一旁的客椅上,看著幾人。


  “沈大哥,你可知道,如今的楚國成了什麽樣子?”


  楚依輕道。


  沈君臨聽罷,卻是微微皺起了眉,臉上玩味的笑意也漸漸收斂了起來。


  他垂下眉眼,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楚軒如今因為阿偃的死,變得一蹶不振,他本就剛剛登基不久,根基不穩,宋奎又一直虎視眈眈,楚國,現在怕是已經亂了吧。”


  若不是因為楚軒的頹廢,宋奎又怎麽可能私自勾結柳筠,想要暗殺溫言。


  從最開始的聽聞到楚軒的狀態的時候,沈君臨便知道,遲早會出現事情,如今刺殺溫言失了手,宋奎必然不會就這般善罷甘休。


  “若非四哥如今如此頹廢,那宋奎又豈會猖狂至此?阿言是嫂嫂唯一的弟弟,如今還這般年幼,竟就要經曆這些事情。”


  楚依說著,聲音便帶上了些鼻音。


  她是真的極是心疼溫言的,那般小小的孩子,本該是在父母膝下承歡的年紀,可溫言卻整日隻能坐在院中的樹上看著遙遠的天空,眼底仿佛在下著雪。


  在她的心中,溫言是不該經曆這些的。


  “眼下我無法離開越國,我已派人去尋了三公主,如今能將楚軒罵醒的,整個楚國,怕是也隻剩下她一人了。”


  沈君臨垂著眼眸,看著地毯上的花紋出神。


  他不是不怨他的。


  他怨他間接害死了溫偃,怨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卻不能救他,也怨他如今對自己這般的不負責任,對楚國不負責任,也對越國不負責任。


  可怨歸怨。


  他終究是沒有辦法恨他的。


  “出兵吧。”


  正當沈君臨出神,卻隻聽一個聲音突然這般說道,他忙收回了偏遠的視線,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卻見說這話的,卻是楚依。


  眾人皆是一臉訝異的看著她,不約而同的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麽?”沈君臨麵上的詫異毫不掩飾。


  楚依的臉上猶帶著淚痕,她的神情冷靜,目光深沉,靜靜的看著眾人。


  “四哥一直是個活的極為清醒的人,嫂嫂的死帶給他的打擊是極為致命的,否則向來冷靜縝密的四哥,不會置國家於不顧,變成這幅模樣。”楚依輕道。


  “宋奎趁人之危,對溫言下手,四哥如今無心朝政,楚國岌岌可危,此番出兵攻打,倘若能讓四哥清醒過來便罷,若是他依舊這般模樣,宋奎遲早會造反,我寧可讓楚國領土歸為越國,也定然不會再讓他這般糟蹋楚國江山。”


  楚依的聲音很輕,語氣裏卻帶著不容置疑。


  此番著實是有些亂來的,可若是從江山社稷的角度上考慮,卻並非不是個好主意。


  楚軒剛剛登基,江山本就不算穩固,如今他又無心朝政,楚國內已是亂了,此時攻打,隻會討到好處,而沒有壞處。


  可若是從人情世故的角度來看,此舉著實是趁人之危,且不道德的。


  更何況,楚依還是楚國的公主。


  “不可如此,楚越兩國雖然算不得交好,可這麽多年以來一直相安無事,況且如今的越國局勢也尚不平靜,此時出兵討伐,實在有些亂來!”


  趙燁忙站起來說道,他本就是一個文官,最討厭這般打打殺殺,況且他的話也確實不錯。


  楚國眼下雖然局勢不穩,可越國也是同樣動蕩不安,此番貿然出兵,著實是有些冒險的。


  韓風站在一旁,卻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說話,像是在想什麽,又像是什麽也沒想。


  “韓將軍,你怎麽看?”沈君臨不禁看向他問道。


  韓風恍然回神,他抬眼看了看沈君臨,又轉頭看了看臉上猶帶淚痕的楚依,心中不由有些心疼閃過。


  “依依說的並非沒有道理,雖然此舉冒險,可並非不能一試。”


  韓風輕聲說道。


  沈君臨看著韓風看向楚依那溫柔的仿佛能滴出水來的目光,心中不由有些無奈。


  鋼鐵化作繞指柔,能讓在戰場大名鼎鼎叱吒風雲的韓將軍露出這般柔情的,也約莫隻有楚依一人了。


  怕是在韓風的眼中,楚依說什麽都是對的,哪怕她說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他約莫也會跟著附和道:“對,每個角都是直角。”


  沈君臨仰頭揉了揉疲憊的眉心,嘴角攀上了絲複雜的笑意,似無奈,似苦澀,似自嘲。


  半響,他擺了擺手道:“此事我持保留意見,你們自己好好斟酌,從現在開始,我的任務是教導溫言,攻打楚國之事,我不讚同,卻也沒有什麽意見,你們自己掂量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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