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離開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去,天上的月亮朦朦朧朧的被隱藏在稀薄的雲朵之中,泛著異樣的紅光。
楚寧沒有多加打扮,依然穿著一身的黑衣,臉上的傷已被仔細的包紮了起來,白色的繃帶已有隱隱的血跡滲出,他用黑色的布將臉遮了上,卻依然不難看出他有些虛弱的神色。
溫偃被楚寧抱在懷裏,時不時的往出嘔著黑血,煞是駭人。
二人趁著夜色偷偷的從落霞殿裏偏門走了出來,迎麵便碰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二人的腳步皆停頓在了原地,饒是暖春這樣不懂武功之人都感覺到了自空氣中傳來的殺意。
暖春下意識的像拉起楚寧逃走,可楚寧的腳步卻分毫未動,暖春有些急了,抬頭看他,卻見楚寧的眼裏毫無退縮之意,反倒帶著些無奈。
無奈?
暖春蹙起秀眉,有些疑惑的順著他的目光,朝那人看了過去。
仔細看下,暖春這才認出了麵前之人是誰。
言人。
他渾身是血,身上卻無包紮的痕跡,隻是手裏拿著劍,那是暖春第一次在言人木訥的臉上看見那般狠厲的神情。
那目光好似要將楚寧碎屍萬段一般。
暖春著才發覺,楚寧臉上的傷,怕就是言人下的手。
除了言人,暖春想不到第二個有能力將楚寧容貌盡毀的人。
他緩緩的走向楚寧,仿佛厲鬼一般漸漸逼近。
暖春有些恐懼的向後退了一步。
“你難道不想救阿偃嗎?”楚寧淡淡的看著他,毫無懼怕之色。
“主子現在身重劇毒,你卻不顧主子的安危置她於險地,如今你竟然還有臉說要救她?”言人的目光和他的神情一樣的冷硬。
楚寧的神色更加無奈了。
他向來不喜歡和腦袋隻有一根筋的人講話,像言人這樣的人,一旦認準了什麽事情,便是幾頭牛都拉不回來,倔的和頭驢一樣。
之前他便費了不少的口舌和他解釋,卻沒有半點效果,自己的臉反倒被他劃傷了。
“你若真的忠心,此時就不該阻攔於我,倘若阿偃無法出宮接受神醫的解毒,你便也是殺害阿偃的同謀。”
楚寧將話講的即為嚴重,他也並不隻是在嚇唬言人而已,阿偃要是沒有辦法出宮,便是必死無疑。
“不必拿這樣的話來威脅於我,主子曾說不想與你有瓜葛,我就斷然不會將主子交給你!”
話音剛落,言人便提著劍迅速的攻了過來,那速度極快,暖春隻看到眼前利劍的白光一閃,轉瞬之間,兩個人就糾打到了一起。
楚寧的懷中抱著溫偃,隻能左右躲閃,言人又害怕傷到了溫偃,每刺一劍都極為小心,最開始有溫偃在懷中,言人還有所顧慮,不敢莽撞發力,後來言人見攻擊的極為困難,索性便將劍脫了手,赤手空拳的進攻,每一招都攻的巧妙,楚寧幾次都險些脫力,險些將懷裏的溫偃掉在地上。
楚寧本來就不是言人的對手,如今更是敗在下風,敗落隻是時間的問題。
暖春在一旁看得著急,附近巡邏的侍衛不多,可也難免會被人聽到動靜,到時被發現,那便是一切都完了。
“住手!”
暖春也顧不得什麽,直接便衝到了兩個人的中間。
“二殿下,言人,你們都快住手,公主現在還中著毒,若是毒素加重,你們兩個誰擔得起!”
暖春站在兩個人的中間,有些氣急敗壞。
一牽扯到溫偃的性命,兩個人自知理虧,也不再發聲。
暖春站在楚寧的身前,看著言人道:“現在把公主的命救回來才是最重要的,你必須放他走!”
言人的眉毛一下便皺了起來,冷聲道:“我知道你不想讓主子留下,此時容不得你出聲。”
言人很少會對暖春有這般冷言冷語的一麵,暖春微微一窒,脾氣也就上來了,她怒視著他:“你是榆木腦袋不成?公主若是真的出了什麽意外,對我有什麽好處?皇上沒法子,二殿下卻有,你這般阻攔到底是何目的?公主要是死了,你和我都沒好果子吃!要是因為你的原因,公主沒能得到救治,你便是弑主,這個罪名,你擔不擔得起?”
暖春是真的腦了,言人哪裏都好,就是腦袋不願意轉彎,真真能把人活活氣出個好歹來。
弑主乃是大罪,一旦坐實罪名,便終身都注定沒有辦法再活在陽光底下。史上弑主的暗衛,不是流落成雇傭殺手,便是會死於非命,沒有一個好下場。
對於一個忠心的暗衛來說,‘弑主’便意味著背叛,意味著汙名,甚至比被驅逐還更令人唾棄,那是言人決計不能忍受的。
言人的表情終於有所鬆動。
他看著楚寧,看著暖春,最後凝視著還在昏迷中的溫偃,似在沉思一般。
暖春趁熱打鐵道;“你若實在不放心,便跟著二殿下和公主一起出去就是。”
言人想了一會兒,知道有巡邏的侍衛終於察覺到了此處的異動,他才點頭。
他的目光依然很冷,裏麵的不信任與猜忌顯而易見;“若是你不能救主子,我就殺了你。”
言人從來不會輕易的威脅於誰,一旦威脅了,那他便定會說到做到。
這一點楚寧也明白,不過他也並無俱意。
三個人快速的隱蔽在了一旁的一處樹林中,巡邏的侍衛提著燈籠走近,皺著眉看了好一會,可入目的除了沙沙作響的林子和一片蒼茫的夜色,再沒其他的東西。
那侍衛瞧了老半天,楚寧三人也屏聲靜氣,提心吊膽了老半天。
隻見那侍衛離三人愈來愈近,楚寧已做出防備的姿勢,一旦侍衛發現了他們,楚寧明顯打定了主意不留他活口。
眼見那侍衛再往前走兩步便要發現了他們,此時,不遠處卻傳來了動靜。
那是一陣騷亂,那侍衛慌忙回頭,也顧不得此處的古怪,連忙提著燈籠往聲音的方向跑了過去。
三人均是鬆了口氣。
楚寧走了出來,若有所思的看向了遠處。
暖春這幾天已連連被嚇了好幾次,她的臉色煞白,也注意到了楚寧的異樣。
“二殿下,那邊的動靜,難道是你的人被發現了?”
暖春皺眉輕問。
楚寧沒有回答,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他要潛入宮中這個計劃,一開始是幾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那些支持楚奕的人雖然已支持了自己,可有很多人依然不服從命令和管教,而他自己的人早已在之前和楚軒的爭鬥中死的死傷的起。
那些和他一起進入深宮的人大多數都是一些激進派,沒有什麽腦子。他花言巧語幾句就能夠讓他們甘心赴死。
可楚寧也知道。這件事情一旦辦了,他就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了。
此事一出,便沒有人會再繼續支持他。
這樣做楚寧或許會後悔,可倘若不救溫偃,他一定會更加後悔。
暖春沒有再說話。
為了救溫偃,楚寧到底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她不用去問便也能夠想象得到。
“二殿下,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
暖春出聲催促。
三人不敢再耽擱,即刻便動身往紫罕宮走了去。
暖春隻把楚寧和言人送出了不遠便停了下來。
楚寧和言人的身手極好,要躲避那些侍衛並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可暖春卻是個累贅。
楚寧也沒有多說什麽,溫偃看了看尚在昏迷的溫偃,對楚寧道:“二殿下,公主便交給你了,一定要將公主救回來!”
她和溫偃相處那麽多年,說沒有感情是假的,其中的情深意切,楚寧也看在眼裏,他點了點頭,不用她囑托,他也定會將她給救回來。
分別之時,言人忽然回頭深深的看了暖春一眼。
他沉默良久,才淡淡的從口中吐出了兩個字:“保重。”
這短短的兩個字,卻如同雷擊般,讓暖春的心頭一震。
她扯了扯嘴角,苦澀的笑了笑,回道:“你也是。”
誰也不知道未來的走向是如何,所以,彼此皆要珍重。
暖春現在原地看了許久,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她還是在呆呆的站著。
良久,她轉身朝落霞殿的方向走了回去。
天空不知道何時開始飄起了細細的雨絲,如同針芒一般,密密麻麻的紮在了她的心上。
有什麽東西至死方休,人一旦離開了,什麽都化作了烏有。
永壽宮的守衛比其他地方多出了幾倍。
剛剛踏入了永壽宮的地界,那戒備森嚴的程度就明顯不一樣,楚寧和言人隻能躲在一棵樹上勉強藏身。
安排好的人就躲在附近,行動的暗號便是一聲哨響。
周圍的侍衛也都隱隱聽到哨聲,人人都下意識的警惕的左右看去,謹防會出現異動。
所幸的是,接替的人並沒有出現什麽意外。
哨聲一出,那穿著黑衣的人便抱著一個穿著溫偃衣服的昏迷著的婢女,從永壽宮的大殿頂上飛身而下,一路往宮門處狂奔而去。
那些侍衛一見,皆是大驚失色,侍衛統領沒有起絲毫疑心,領著一批人便朝著替身追趕而去,守著永壽宮的侍衛一下便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