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主意
暖春來找溫偃的時候還尚是清晨。
破曉時分,曦光在天際慢慢暈開,帶著暮春料峭的寒意。
溫偃才剛睡意朦朧的從床上爬起來,綠竹就端著洗漱的銅盆走進了屋子,說是暖春一大早就來了,此刻正在殿中侯著。
溫偃覺得有些頭疼。
這幾日她夜夜失眠,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麵,最近一連幾夜都會偷偷的喝些酒,企圖把自己灌醉,能讓自己睡一個安穩覺。
這個辦法的確好使,可卻有副作用,她夜夜宿醉,每天早上起來必會頭疼的厲害,如今這一大早就有人來找她,溫偃不免覺得有些焦躁。
“她來了多久了?”溫偃有些疑惑,不知道暖春為什麽又來找自己,這一個月以來,她們兩個人的關係一直有些微妙,溫偃一直覺得暖春或許不會再來找她,就算來,也不會這麽快。
然而此時卻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今日天剛一亮就來了,春嬪娘娘的樣子好像還有些著急,興許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綠竹一邊將擦臉的毛巾遞給溫偃,一邊開口說。
溫偃沒有說話,而是想了一會兒,如果是暖春遇到了什麽麻煩來找她,那她是否還能像之前那樣盡心盡力的幫助她在這後宮裏站穩腳根。
答案有些模糊,雖然溫偃能夠理解暖春,可她卻還沒有大度到能夠原諒一個背叛自己的人。
清晨的太陽穿過樹葉間的空隙,透過早霧,一縷縷地灑在了地上,空氣中還帶著些涼意,有微風順著敞開的大門吹進了廳堂裏。
暖春在堂中站著,覺著有些微的涼意,她緊握了握雙手,不經意的抬頭,便看到溫偃從裏麵走了進來。
“參見公主。”
暖春斂下眉眼,平靜的眸子下隱去了一切風雨,她低著頭,不敢去看溫偃那雙澄澈深沉的雙眸。
溫偃沒有回答她,隻是點了點頭,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見,便坐在了上首。
暖春像是頭頂長了眼睛似的,溫偃點頭後,她就盈盈的直起了身子,站在原地一語不發。
綠竹見二人的模樣都有些奇怪,一時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主子之間的事情不是她一個下人能夠管的,隻是做起事來比平常更加小心翼翼了幾分。
綠竹給二人倒了杯茶後就尋了個由頭離開了,她向來最會察言觀色,也知道接下來這兩個主子說話或許並不是她一個婢女能夠窺聽的。
在這深宮之中,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情隻會帶來無法想象的災禍。
綠竹走後,屋中就隻剩下了溫偃和暖春兩個人。
溫偃手裏拿著茶杯,緩緩升起的迷蒙霧氣讓她有些出神,一抬頭,見暖春還在站著,她放下茶杯,輕道:“怎麽還站著,坐吧,這麽早來找我,可是有什麽急事?”
暖春沉默了一會,卻沒有坐下,依然站著,末了開口:“暖春不敢坐下。”
溫偃微微挑眉,不知道暖春的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便接著她的話問道:“怎麽這麽說?有什麽事情直說便是,不用有什麽顧慮。”
溫偃的話一語雙關,她的目光深沉,如同一張大網將她網了個結實。
暖春不作事,亦不閃躲,隻是心下一沉,隨後開口道:“公主,暖春有一事要同公主商量,不知公主的意思。”
溫偃皺了皺眉,握著杯子的手也是一緊,可麵上卻不動聲色:“說來聽聽。”
暖春有一瞬間的遲疑,可還是下了決心般的開口:“不知公主是否還想離開楚國?”
此話一出,溫偃拿著杯子的手下意識的微微一軟,好在另一隻手還托著杯底,沒讓杯子摔在地上。
溫偃看著暖春的目光變得有些冷。
她可以把這句話理解為她是在催促自己趕緊離開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
溫偃有些腦了,在暖春眼裏,她早已不是主子,而是一個日日夜夜都想要除掉的絆腳石,她暗中算計也就罷了,如今竟當著她的麵催促她離開,難不成她當真認為自己不會對她如何不成?
暖春見溫偃有些不悅,卻沒有慌亂,而是繼續道:“公主不要誤會,暖春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我有一計能讓公主得到自由,倘若有什麽地方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暖春的模樣有些誠惶誠恐,卻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
可溫偃的心底卻有著一股悶氣直直的往上湧,暖春曾經是她最信賴的人,可那張能夠讓她安心的麵孔如今已經變得麵目全非。
溫偃甚至再也不想看到她的這張臉。
可若說離開楚國這件事,倒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暖春這邊早已不需要溫偃來幫助,甚至連一心想要幫助她的溫偃都已經成為了她的目標。
而楚玉那邊的情況雖然還不是很樂觀,但目前她至少也已經離開了這個皇宮,至於那個陷害他們夫妻的凶手,若真如楚玉所說,凶手是宋嫻的話,那此事要比想象中還要麻煩許多。
尤其是在宋嫻已經懷孕了的現在,楚軒根本不會聽進去任何關於宋嫻不利的事情。
溫偃必須將楚玉的事情徹底解決以後才能放心離開這裏。
暖春低著頭,模樣恭敬,溫偃手裏的茶水變得溫了,她將杯子放下,單手支撐著下巴,於是昨夜宿醉的原因,溫偃的腦袋還是有些暈乎乎。
她看著暖春,忽然嘲諷的笑了笑:“你說你要幫助我得到自由?”
暖春被溫偃的笑意搞得有些不自在,她想了想,隨後低頭回道:“是。”
溫偃笑的更厲害了。
她覺得暖春的理由真的有些冠冕堂皇。
暖春的目的她再清楚不過,讓溫偃覺得好像的,是暖春居然對她說‘自由’這兩個字。關於自由,這麽久以來,溫偃也僅僅隻局限於去想一想。
就算她離開了這裏,還有越國那裏的一大攤的爛事,未來有太多的未知數,誰知道越國的事情結束以後,會不會又出現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這一世機關算盡,步步為營,一路走來都是荊棘遍布,陷阱重重,或許自從她決定要改變自己命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注定了得不到安穩。
並不是她離開了楚國就能得到自由了,真正的自由不是自己想去做什麽就能去做什麽,而是不想做什麽就能不做什麽。
“不知公主在笑什麽?”
暖春被她的笑容滲的背後有些發涼,忍不住開口問她。
溫偃收了笑意,繼而搖了搖頭:“就是覺得有些可笑罷了,你說你能幫我離開楚國,有什麽計劃,說來聽聽吧。”
暖春雖然還有些疑惑,可還是忍住了去問的欲望,回答道:“公主可還記得楚寧?”
那真是一個被她遺忘了很久的名字,往昔的記憶紛至遝來,溫偃下意識的皺起了眉,看向了暖春:“你難道要我借助楚寧的力量離開?”
暖春沒有回答,明顯是已經默認了的意思。
溫偃沉下雙眼,語氣也有了些怒意:“荒唐,如今他已成為庶民,如何能將我帶出去!況且此人曾幾次三番對我不軌,若是皇上知道了,你又讓我如何自處?”
暖春承接著溫偃的怒火,她低著頭,唇邊浮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冷笑。
“公主,離開楚國對您來說才是頭等的大事不是嗎?就算皇上知道了又能如何?最多是會有些記恨您罷了,難道公主覺得……此事比自由還要重要?”
暖春這話乍一聽沒什麽,可溫偃若是聽不懂她話中的意思,那就枉費她和暖春相處的那麽多年了。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無非是在試探溫偃的心底是否有著楚軒。
溫偃冷冷的看著暖春,卻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而是緩緩起身站起來,在暖春的周身踱步,暖春的周圍似乎都縈繞上了冰雪,讓她動彈不得。
溫偃心底將暖春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個遍,然而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她這才弄明白,什麽來給她出主意的,這明擺就是來試探她的。
溫偃在暖春的身旁停下了腳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說的也對,繼續說下去。”
她倒要看看她的嘴裏到底能吐出什麽象牙來。
溫偃的目光有些淩厲,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讓暖春不禁有些心虛,片刻後,她斂了斂心神,繼續道:“楚寧雖然已沒了皇子的身份,可他和大皇子楚奕的關係向來最好,楚奕已死的現在,那些殘留下來的勢力必定會為楚寧所用,隻要公主想,楚寧怕是不惜動用所有的力量,也會將您帶出去的。”
暖春的這些話倒是真的,楚寧對溫偃的心思她自然知曉,若是溫偃真心想要離開,這楚寧必定會將她帶走。到時就是楚軒也攔不住。
溫偃沒有說話,而是抬腳,從暖春的身邊走了開,繼而又坐在了椅子上。
“這個辦法的確不錯。”溫偃盈盈開口。如玉般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點了幾下。
暖春的心中不由一喜,剛想說話,卻聽溫偃又道:“但是……”
暖春的笑意有些凝固,靜靜的聽著她的下文。
“暖春,你跟了我那麽長時間,怎的離了我以後,腦子就越發的不好使了?”溫偃有些嘲諷。
暖春臉上的笑意有一瞬間的裂痕,幹笑道:“公主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