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背叛
盡管楚軒將目睹那晚之事的數名宮女內侍都殺了個幹淨,可仍然無法阻擋流言四起,對此楚軒也頗為無奈,盡管已明令禁止私下議論,可嘴長在別人的身上,他總不能將所有人都殺了。
而這四起的流言自然與宋嫻脫不了幹係。
宋嫻怎麽也沒想到的是,楚軒竟然真的會把那些目睹那起醜事之人全部都殺掉,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然而這對整體的計劃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唯獨遺憾的是那樣的場麵無法被其他人知曉,否則遠在邊關的林慰風聽到自己的妻子與別人赤裸相擁,那表情光是想想都有趣。
宋嫻自然不會傻到去散播這個事情,此時楚軒是真的動了怒的,況且知道這件事的全都被滅了口,倘若這時候將這個消息散播了出去,楚軒必然會去尋找根源,到時宋嫻便是引火燒身,況且,那個暖春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若是她在這個節骨眼上背叛她,那她就徹底完了。
宋嫻還是知道見好就收的,楚玉已然被送出宮去,並被勒令永不得踏入楚宮一步,這個從頭到尾都在妨礙她的女子如今算得上是徹底解決了,接下來,宋嫻的目標,便是溫偃。
楚軒知道楚玉是被陷害,當溫偃和他說了來龍去脈以後,他更加確信自己三姐的為人。
林慰風之事才剛剛平息,楚玉就又出了這一檔子事,女子不貞,在楚國乃是大罪,朝堂之中那些迂腐的老臣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尤其是宋奎,在這件事情上似乎過於積極了,加上楚玉之前說出了宋嫻的名字。楚軒的心中難免多多少少開始有了些猜忌。
楚玉被送入寺廟的懲罰到底是有些輕的,然而楚軒與楚玉關係極好,這乃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盡管那些朝臣一再以林慰風的事情給楚軒施加壓力,楚軒也未曾讓步半分。
楚軒本就不是一個軟性子,甚至說是有些暴戾都不為過,自古以來,唯有因逼宮謀反而登基的帝王最不能惹,楚軒對楚玉之事的態度堅決,那些朝臣就是有十萬個不樂意,也再不敢去貿然奏本。
皇宮向來是個是非之地,楚軒將楚玉送出宮外也是有心要保護於她。且不說陷害楚玉夫妻之人到底有什麽目的,單單是後宮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楚玉留下必是危險。
可在那之前,楚軒其實是有過猶豫的。
楚玉在宮中是溫偃唯一真正交心的朋友,她和她的孩子能夠給溫偃難得的快樂,若是連楚玉也不在了,楚軒更加不知道以後該如何坦坦蕩蕩的去麵對她。
這種感覺很奇怪,即使他與溫偃相識了這麽多年,他卻仍有些迷茫自己在找尋什麽,想要看見什麽,最開始隻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可如今卻有些不一樣了,他想要去在她身上尋找另一樣東西。
就好像是心裏有一道傷口,他想要看見痛苦的根源,想要弄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麽才會想要去尋找,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麽把他拋到了另一個世界裏去。
然而這些問題,除了楚軒自己,沒有人能夠回答他,最可悲的是,他自己也想不明白這些事情的答案。
……
言人回來的時候,溫偃正穩穩當當的坐在屋中候著他。
溫偃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她手裏拿著茶杯,細細的品嚐著裏麵剛泡的君山銀針,盡管言人已跪在地上許久,溫偃卻仍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意思。
言人有些沉不住氣了,他為溫偃做事那麽多年,從未見過溫偃有這樣看不出喜怒的模樣,這比溫偃直接給他上刑還要可怕。
“主子,言人有錯,任憑您處置,絕無怨言。”
言人低著頭,如石頭般毫無感情,這木訥的模樣讓溫偃的心沉下去了幾分,目光如寒譚,如深淵,目不轉睛的盯著言人。
“我本以為是你出了什麽意外,可如今你既然完好無損的出現在我麵前,那你最好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溫偃的語氣淡淡的,可言人依然從她波瀾不驚的語氣裏聽出了幾分怒意。
這麽多年,他從未對溫偃有過二心,一直盡心盡力的保護她,為她做事,唯一一次疏忽,卻釀成了這麽嚴重的後果--如果他那晚去保護了楚玉,那麽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言人不敢有所隱瞞,將暖春中毒之事毫無保留的告知了溫偃。
他已做好了接受懲罰的覺悟,不管出於什麽理由,他沒有遵從命令去保護楚玉是無法原諒的事實,言人俯首跪在地上,卻沒有注意到溫偃已變了色的臉。
言人的說辭很簡潔,不過短短幾句話,卻在溫偃的心中掀起了好一陣波濤駭浪。
一件一件事情似乎都串了起來,溫偃這才去正視這其中的蹊蹺,幾乎每次發生什麽事都會有暖春摻在其中,可細細查去,暖春都會洗脫其中的嫌疑,加上她是和溫偃一路走來的,溫偃盡管會擔心暖春會不會因為楚軒和她反目,卻從未真正的去懷疑過她什麽。
可一連幾次,但凡是她發生什麽事情,暖春必然會參與其中,倘若暖春在楚玉這件事情上沒有插手,溫偃是斷不會懷疑她的。
可如今,已不是她願不願意去懷疑的事情了。
宋嫻的為人溫偃很清楚,暖春又不得楚軒寵愛,她為何要去給暖春下毒,這事情說起來未免太過牽強了點。
隻有一種可能,便是暖春已與宋嫻聯手。
所以她才會若有若無的出現在各個事情當中,不惹眼,卻也是及不可缺少的存在,所有的事情都由宋嫻暗地去完成,而她暖春則坐收漁翁之利。
好一招借刀殺人。
那個陪在她身邊與她一起成長的女子,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自從楚軒出現開始,自從知道暖春對楚軒的心意開始,溫偃就應該料到有這一天的。
溫偃心下一片冰涼,她兩世為人,從活潑明豔的少女蛻變成心思深沉的女子,沉默地穿越由人心構成的沙漠和海洋,溫偃走了很遠很遠的路,被陷害,被拋棄,被挫折踐踏的體無完膚,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她,背叛她,這種情況之下,溫偃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再去相信什麽。
“言人,你跟在我身邊有多久了?”
溫偃目光變冷,淡淡的看著麵前俯首的人,話語中似有探究的意味。
言人的心不由一顫,卻還是畢恭畢敬的回答:“回主子,已快三年了。”
溫偃目光如炬,將他所有細小的情緒都盡收眼底,她淡道:“這時間算是有些久了,你可還記得當初我選你留在身邊的原因?”
言人的目中似有自責,沉聲道:“記得!主子需要有實力,有謀略,並且絕對忠心的下屬。”
溫偃聽罷,眼裏有銳利閃過,她的聲音透露著無法掩飾的冷意,沉聲道“沒錯,這麽些年,你的忠誠我也確實是看到了,你從未有一次讓我失望過,那我現在問你,你對我是否絕對忠心?關於暖春,你是否對我隱瞞了什麽?”
言人沉穩的表情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他抬頭看向她,溫偃的表情總是那麽淡然孤傲,仿佛千年的流風與孤雲都被斂進了那一雙靜默的眼裏,讓他有些無所遁形。
關於暖春,言人的心裏一直是舉棋不定的。
那個女子是他粗糲枯槁的一生中唯一的一抹溫柔,盡管她並不美好,盡管她已另嫁他人,言人總是對她狠不下心來。
暖春曾經的確對他下過殺手,言人也的確是怨過她,想要把對她的感情就此冰封的,可當暖春哭著與他道歉時,他的理智又不知為何,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
是命中注定還是旁的什麽,言人不願去追根究底。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比毒藥更無解。
言人自小就是以一個暗衛的標準被人培養出來的,忠於主人是他唯一的使命,那些教條幾乎要刻進他的骨子裏。
有生以來,這是言人第一次在忠誠和感情麵前猶豫不決。
然而在溫偃掩藏了一切風雨的雙目中,言人到底還是偏向了前者。
“主子,暖春的確是幾次三番都對您不利的人,主子隻要牢牢記住,以後不可再相信於她便是,此前對您多有隱瞞,言人自知犯了大忌,任憑主子發落!”言人的表情依然如往常般木訥,可此時的木訥中卻又隱藏了些視死如歸的意味。
溫偃的心徹底涼了下去,聽言人的意思,似乎並不想將暖春從前做的那些事情說出來。
此前溫偃便聽綠竹和她提起過無意之中曾救過言人一命之事,那時她隻以為是楚寧的人,便就沒有多問,可如今想來卻是疑點重重。
“暖春她,可曾對你下手?”
溫偃有些試探的問他,她的心下是不願意去相信這些事情的,暖春陪伴了她那麽多年,雖有城府,可總歸不會這樣狠心才對。
暖春所做的一切,溫偃都可以理解為是她因為楚軒而產生的嫉妒,她仍可以相信暖春心底還是良善多於陰暗的,所以溫偃心底期盼著言人能夠搖搖頭,能夠否認這件事情,那麽暖春在她心中至少還能留一份純良。
當溫偃看到言人默不作聲的隱忍的表情時,她內心的最後一絲希望也以摧枯拉朽的姿態枯萎了。
溫偃的心中,暖春一直是像親人一樣的存在。而溫偃這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悲痛的,最能夠傷害她的,不是敵人,而是來自她最信任,最偏愛的親人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