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哥,下輩子再愛你
從羅江到東城隻需三個多小時,公交車駛進了東城站,大家爭先恐後地下車。於蝶望著車窗外熟悉的景色,一時間恍惚不知身在何處。售票員在車門口衝著她喊了幾聲,她完全沒有意識,直到那女人使勁拉了她一下,才把她從迷茫中叫回神來。
“到站了!”女人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於蝶連忙道歉,急忙抱著背包下車。
“姐--”於霜站在車站出口處,揮舞著手臂努力朝她招手,身邊站著大她兩歲的哥哥於紀楓。他還是那麽斯文,鼻梁上架著的眼鏡更能裝飾出他的斯文。現在的男人,斯文早已掃地,獨有他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假裝斯文。有趣的是,他竟然要把這種斯文一裝到底。
“紀楓哥,於霜。你們在這裏等好久了嗎?”於蝶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嚴寒裏,這絲笑容被冷風吹散。
“沒有呀!隻是準時準點到這來了。”於霜比於蝶小一歲,活潑開朗,愛說愛笑,特別愛打扮,尤其喜歡把自己裝扮的像影視明星。年輕就是不一樣!隻是小那麽一歲,於蝶都覺得自己跟於霜有了某種程度的代溝。大概文靜的人總覺得活力的女孩太過招搖了吧!這不知是嫉妒還是羨慕?
“走吧!”於紀楓接過於蝶背後並不重的背包,滿眼溺愛地命令她們。在於紀楓的眼裏,這個小自己兩歲的妹妹就是個大美人,是個他心心念念都想要的女人。
他疼她,更愛她,就算她任性地把自己第一個月的工資拿走寄去給那個男孩,他都沒有半句責備她的意思。他覺得用憤怒的目光瞅她都是一種罪過。於蝶天資聰慧,對哥哥的關愛倍感惶恐,又十分受用。
但是,當她在心裏貪婪地默默許願要終身來享受這種關愛時,媽媽告訴她,她要做龍家的媳婦。無形的棍棒打碎了她的願望,她隻得乖乖的、一心一意地做她的龍家媳婦。
於霜親昵地攬著於蝶頭前走了,身後的於紀楓卻百感交集。他原本以為爸媽從孤兒院給自己領回來了一個媳婦,結果這個繞在他心頭的女孩卻隻能是別人的女人。看著、愛著,卻不能擁有。
“哥,發什麽呆呢?快走呀!”於霜回頭見老哥待在原地,不解地催促。
於蝶沉沉垂下頭,不去望於紀楓落寞的身影。哥,下輩子我再愛你吧!
這裏是東城地勢最好的公寓樓區,於蝶的家就在這片豪華地帶。於蝶的爸爸--於億陽是東城醫院的院長,也是心腦血管的專家。媽媽隻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家庭主婦。於蝶隻是她們在一次慈善捐助時,發慈悲領回來的孤兒。
在這個家裏,於蝶從沒有受過委屈,她走進於家就有於紀楓這個保護傘時刻愛護著她。十六歲時,她跟爸媽去龍家做客,知書達理,大方得體的舉動深得龍家那位挑剔的老太太的喜歡,便一口指定了這門親事。
那時候起,於蝶在於家更是千金貴體,被於億陽夫婦視為珍寶。可愛的於霜卻常常被家人冷落,像根生長的蔓草,自己努力地成長,也終於化繭成蝶長成了一隻美麗的小蝴蝶。
於億陽不是一個崇洋媚外的人,他的住宅完全中原化。從前的門樓變成了寬敞的大廈,門樓頂端的二龍戲珠寓意著吉星高照。大廈過去就是二層小樓,很古典、複古型的那種,有種回歸古代的感覺。這種格局的房屋的好處是,廚房與廁所和客廳完全隔開。不用抽油煙機,完全低碳生活。
於蝶、於霜、於紀楓走進院子時,於媽正好從廚房裏端著煲鍋要進客廳,瞧見幾個人,急忙小跑幾步到客廳,把湯放好,滿臉堆笑地又迎了出來。這是個皮膚白皙,個頭中等的五十歲左右的女人。卷起的短發,飽滿的臉頰,圓圓的下巴。不很肥胖,也不幹瘦。穿戴也不講究,大紅的緊身小襖,墨綠色的收身打底褲。在家裏隨意穿了一雙棉絨絨的厚拖鞋,跑出來時,鞋上粘了很多雪。
“媽。”於蝶從不排斥媽的好。
“快叫我看看!”於媽拉著於蝶,看金子似地左右上下地一番審視。“黑了,瘦了。”話裏很多溫情。
“媽,我原本就是這樣。”於蝶不能不照顧身邊的於霜,就算於霜壓根不放心上,她也不能太霸道。
“快快,回屋!”於媽歡笑著拉著於蝶進了客廳。於霜無奈地聳聳肩,她對這種不公平的待遇早已習以為常。於紀楓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算是對她大度的一種讚揚。別怪爸媽偏心,這可是龍家未來的兒媳婦。
“小蝶呀,這是我剛剛煲的排骨湯,給你補身體的。”媽毫不掩飾對於蝶的過分溺愛,一遍盛湯,一邊細說自己煲湯的經過,就連一根蔥花怎麽切的都要囉嗦一遍。
於紀楓感覺媽不是在對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女兒說話,明明是在對一個清高的貴婦人說話,那諂媚、奉承實在讓他受不了。他提著於蝶的背包,徑直上樓去了。
於霜貼過來,坐到桌邊,厚著臉皮要喝湯:“我也要喝。媽,你看看我也黑了,瘦了,我也要大補,然後補成一個大美女,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到時候,我可要挑著、撿著找我的如意郎君了。姐嫁個首富,我起碼也要嫁個富貴人家。”於霜才不管媽對自己的態度,直來直去地說。
“是,你呀,少吃點就不會這麽貧嘴了!”媽嗔怪於霜。
“你看你看,媽偏心眼。姐,你不知道,自從知道你要回來,媽是天天掐指算,還自己跑到書店買了一本食譜回來,在廚房埋頭苦學廚藝。說是等你回來,好好地給你補補,這樣嫁到龍家咱們家臉上也有光彩。”
於霜滔滔不絕地賣媽的好,為的是幫媽在於蝶麵前邀功。在於媽看來,她們家以後可是全仰仗於蝶了。於蝶聽於霜機關槍似地說媽的好話,內心裏卻有種隱隱地擔憂。她們越是寄希望與她,她越害怕自己的事情被曝光。似乎心裏藏了很多種肮髒的蟲子,惡心著自己,卻不敢張揚。
“瞧你這張嘴,喋喋個不停。於蝶,你是不是累了?”媽看著於蝶疲憊的樣子,心疼地問。
“我有點暈車,想去躺躺。”於蝶編了個謊。
“暈車可不好受,快去休息。”媽急忙放下碗筷,催促。
於蝶起身,慢慢走上樓梯。在二樓樓口,於紀楓無精打采地背靠著牆壁站在她門口。見她上樓,於紀楓急忙轉身要回自己房間。於蝶沒有出聲喊他,隻是移動了一下步子,於紀楓停了下來。
“紀楓哥。”他們之間很久都沒有共同語言了。從什麽時候起呢?
於紀楓緩緩轉回身,沒有抬頭,悶悶問了句:“真的要嫁到龍家嗎?”
於蝶垂下眼臉,這注定的結局還需要多次重申嗎?
“於蝶,報恩有很多種方式,不一定非要犧牲自己的幸福。”於紀楓能感覺到她的猶豫,哪怕她隻是為了那個男孩猶豫,他也會暗暗開心一陣子。
“這不一定就是犧牲。”能夠嫁到東城首富的少爺,那可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多少人打破頭都沒有這個機會,她輕而易舉就跨過了這個坎,何談犧牲?
於紀楓猛然抬頭凝視著於蝶,她的話著實讓他有些意外。他明明感受到她的搖擺,她的顧慮,卻沒想到她會給出一個這樣的答複。他很失望,為自己僅僅保留的‘自認為’失望。這個妹妹,並不是如自己想象的那樣是為了報恩,原來在她的骨子裏就有種愛慕虛榮的因子,這可能就是她不願在他麵前坦露心跡的原因。
“哥,對不起!”她喃喃自語般說了這麽一句。到如今,她這殘破的身體給誰都是一種侮辱。
於紀楓沒有再出聲,說再多都無法扭轉既定的事實。於蝶沒有勇氣去抗爭,自己也沒有勇氣為她抗爭,況且,她不認為自己是在‘犧牲’,那麽他又何必把‘犧牲’這個概念強壓在她頭上。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緩緩轉身,慢慢走回自己房間。那份尷尬的無奈,深深刺傷了於蝶的心。很多事,不是她願不願意,而是她必須願意。她推開自己的房門,撲到床鋪上失聲痛哭。為什麽?這是為什麽呀?她為什麽會在這個重要的關頭失去了清白?沒了這純潔,她拿什麽去為心愛的人來奮力抗爭?
於霜捧著碗一口氣喝了三碗排骨湯,直到飽嗝響起,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碗勺,還不忘誇獎媽媽幾句:“媽,您的手藝可是越來越好了!簡直可以和‘祥福來’的大勺媲美!”
於媽瞪了女兒一眼:“你呀三斤鴨子半兩嘴,隻會說。”
“媽媽,你看我渾身上下可就這張嘴最好了,能吃能說,能誇能講的。這可都是您的功勞!”於霜翹著小嘴淨撿好聽的說。
“你呀。”於媽又氣又疼這個小女兒。“你看你姐是不是精神不太好?”於媽擔心這孩子有婚前恐懼症。
“是有些不在狀態,不過媽,大多數要結婚的女孩都這樣。”於霜倒沒覺得哪不對。
“我去給她送碗湯。”於媽不放心,盛碗湯上樓去了。
於霜偷偷瞅著媽媽上樓,忍不住笑出聲來。
門外傳來門鈴聲。於霜急忙跑出來,是送信的。
郵遞員把一封掛號信遞給於霜,於霜接過信,前後翻看了一下,信是於蝶的,是從老家寄來的。
關上門,於霜拿著信很是納悶。“老家的?”再仔細看,信上沒有寫具體的住址。剛到客廳,媽從樓上下來。
“媽,姐在屋裏幹嘛呢?”於霜說著人已經跑到了樓梯口。
“睡覺呢。別吵她!”媽說完,收拾餐桌,去了廚房。
於霜止住腳步,猶豫再三,還是跑上樓來。敲了兩下於蝶的房門,沒有人應。她隻好推開,悄悄走進來。於蝶躺下來,用被子捂住頭,不像睡覺,倒像是在躲避什麽。
“姐,有你的信。”她說話間跑到梳妝台放下信,又快速離開。
門關上後,於蝶從被窩裏探出頭來,她壓根也沒有心情睡覺。起身來到梳妝台,望著鏡子裏憔悴的自己,於蝶突然更加惶恐,難不成她要被這件事折磨的寢食難安嗎?
不!她絕不能被控製。不管那個男人是誰,她都要努力過好下輩子。信映入眼簾,她很奇怪誰會用這麽古老的方式來聯係自己。拿起信,扯開,掏出信紙,打開,裏麵隻有一行小字:我們見見麵行嗎?我不希望你嫁到龍家。署名:翁同旭。
於蝶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內心的疼痛莫名地沸騰。心嵐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他說是你男朋友。’‘戴著墨鏡,長的很酷。’雖然十年沒有見過翁同旭,但不難猜出翁同旭的模樣,帥自不待言,按基因學的原理,母親漂亮的孩子大多數不會太醜。
翁同旭的媽媽是東城第一美女龍可卿,那麽他自然會很帥氣。難道那個晚上的男人會是他嗎?是呀,除了他,誰還會對龍家有那麽深的仇怨。一定是他!他不想自己嫁到龍家,然後就用這種方式阻止自己。翁同旭,你太卑鄙了!
“這麽多年,我從高中就開始打暑假工來貼補你的生活,你居然用這種下流的手段來回報我!你不想我嫁入龍家,是為了我好嗎?我偏要嫁過去,讓你看看,是你對還是我錯。”
於蝶幾下撕碎信紙,狠狠扔進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