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夢回(五)
他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的白隙爻接受這具棺槨更讓白隙爻心頭升起了疑惑,麵上也愈發的淡漠“自由?你已是一縷幽魂,難道還能有人困住你不成?”
那魂魄不屑的道“這世間能困住老夫的東西太多,老夫自然得守著約定,不然可離不開這裏!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還是鬼穀已經……不在了?”
說到最後,這道魂魄瞪著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又忐忑不安的看著白隙爻,不自覺的咽了下唾沫,緊張的道“如今的修真界可還有鬼穀的存在?”
魂之夢不知幾千載,歲月太過悠久,他早已與外界隔絕。
白隙爻看著他“你是鬼穀的人?”更確切的說是鬼穀的魂,那道魂魄抿了抿唇,沒有否認,白隙爻默了默,走近那具石棺,伸手觸碰,從那棺槨之中傳出的是渾厚的磅礴之氣,溫熱的觸感與寒千石初出世時一模一樣,那股溫度,一直伴隨著她很多年。
白隙爻用力將棺蓋推開,入目是一朵七色玉簪花,在棺底旋轉,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將整個墓室照亮。
白隙爻的目光一怔,再次看向那道魂魄“這是?”
那魂魄還在忐忑著鬼穀的是否存在,就連她開了棺槨即將得到自由的喜悅也沒有,見她拖著自己,沒有正麵回答自己的問題,著實可恨,卻又不敢真的將她惹急,生怕將她給氣走,於是悶悶的道“那個老不死的……”
話音戛然而止,麵上不自覺的染上一抹傷感,老不死的卻已經死了,而他卻還活著——雖然是以魂魄的姿態殘活!
“咳!……也就……就是你們慕家先祖,戀上了一株花妖——就是你看到的這個,非要我幫忙守著,護她本體不滅。可恨老子交友不慎,被坑了一把,稀裏糊塗就答應了,等著他回來接我們出去,哪知那老不死的自己卻一命嗚呼了,這些好了,老不死的死了,困住了我這和不想死又離不開的,日複一日的守著這株勞什子的花,想想就可恨!”
白隙爻將玉簪花拿在手中,其內並無妖魂,亦無半點靈力,但這般年歲的花木,本身的藥用價值便是極高,無論是是否有靈。
但要一個魂魄數以萬載的守著一株根本不能成有靈智的花草,是為什麽?
白隙爻看著那漆黑如墨的棺槨,總覺得事情不會那般簡單,換個角度再看,不期然與那一雙漆黑淩厲如刀的眸子對上,心中一凜,微微定神,沒有半點的慌張,隻是靜靜的看著那棺槨地步慢慢浮現出一個虛影來,看著她眸子微眯“咱們又見麵了!”
冷硬而又陰沉的聲音從那棺槨地步緩緩傳出,清晰的透出了那一層無形的束縛,在整個墓室中回蕩
那道魂魄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顫,快速的飛到白隙爻的身邊,驚顫道“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人桀桀的笑了兩聲,整個身子與棺槨相融,依然是隻露出了兩隻眼睛,與白隙爻剝龍蛻時所見一模一樣“老朋友好久不見!幹嘛如此驚訝,我為你準備了一分大禮,你可以先收著,保證會喜歡!”
魂魄被他這一笑激的渾身一顫,怒道“王八蛋,你逃出千陰山了?”
那人顯然對他罵人的話十分不滿,眼眸中瞬間射出兩道淩厲的光,猶如實質一般壓人“看來你還是沒有長記性,這張嘴著實是留不得!”
說罷隻見一團黑色的東西突然從棺底一躍而出,隻撲那魂魄的麵門而去,魂魄嚇得尖叫一聲,很慫的躲到了白隙爻的身後,見後者被白隙爻輕鬆的捏在手裏,膽子也大了些,將胸脯一挺道“老王八,你別得意,等老子出去看怎麽收拾你!”
那人冷眼相對,,嘲諷的挑了挑嘴角,並不怎麽將他放在眼中,氣的那道魂魄怒視洶洶的盯著那人的眼睛,揮出一道淩厲的光芒,猶如實質一般衝擊在棺底底部,卻又在觸碰到棺底時消散不見,氣的那魂魄胡子一翹,再沒有半分儒雅的影子
白隙爻依舊默然,看著這一人一魂隔空鬥法,忽而伸手將那一團光從棺底拘出,讓對麵那人一驚,怒道“你到底是何人?”
白隙爻將這一團光砰的一聲捏碎,壓根就不管那人氣急敗壞怒火,那一股威壓仿佛要透體而出,最終無力的消散。
“時光回溯太過逆天,我不會讓你借著我的夢回之術做任何事情!”
夢回,以一點為引回到過往,可看曆史變遷,時光飛逝。
白隙爻想以此術來找尋慕清唯的屍身,知曉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卻不知為何出現了偏差,讓她困在了自己的夢中,不得醒來,神思渾噩。
此時這般所見白隙爻雖不受控,卻依舊有著自己的意識,在那個人出現的瞬間,便下意識的想如在鬼穀一般,將他剝離出來,徹底粉碎。
——雖然隻是一個虛無幻影,卻也讓她極大的不安,急切的想要將這一威脅扼殺,甚至不問緣由。
那躲在她身後的魂魄看著她這般暴力凶狠,目瞪口呆的看著她,下意識的離她遠了些,吞咽了口唾沫“你……你……可別亂來!”
白隙爻卻沒有理他,一張劈向那棺槨,卻在手掌觸碰到那棺槨時碎成粉末,自動的與夢境相融。
這般讓那魂魄連話都不敢說了,直接飄到角落裏,警惕的看著她,大有隨時跑路的架勢。
白隙爻卻沒有管他,隻靜靜的看著那一株七色的玉簪花,對那碎成粉末棺槨毫不在意——更應該說是,那看似與寒千石一般的棺槨不過是這株玉簪花凝聚出來花盤一樣的存在,在它被白隙爻一掌劈碎時便沒有了絲毫的價值。
真正的寒千石極為堅硬,憑著白隙爻的修為並不能撼動分毫,隻是形似之物,白隙爻自然不會放在眼中。
而這一株玉簪花卻是十分的詭異,無靈卻能造物,為自己尋得一個庇護。
白隙爻的之間生出一株黑色的曼陀羅華,纏繞著這株玉簪花,迅速將花色掩去,覆上一層墨色,後又被那花兒掙脫,又恢複成本來的樣貌,依舊不緩不慢的緩緩轉動,在這座墓室之中開出瀲灩的姿態。
須臾,白隙爻的目光從它的身上移開,看向這四周景象,才發現已經被那之前隨著她進來的守望木的蔓藤爬滿了整個墓室,就連他們的腳下也不曾放過,隻留出了那玉簪花與白隙爻所在一方天地。
就是這般,守望二字給了白隙爻很深的感悟,隱約明白了守望的意思,回眸看向那粗壯的樹幹,呢喃了一句“當真是老而不死!”
亦是好大的魄力,將自己化成一株樹,守望者自己的子孫後代,緊連著自己的墓穴,即是長眠又是長生!
而那所謂的戀上二字太過虛假,隻有保護一詞最為妥帖,但護的卻是他自己從那玉簪花中汲取能量供自己往生。
慕家先祖的名諱是誰白隙爻從未關心過,此時也不會在意,但看著那道魂魄卻是忍不住的悲哀,算計二字傷人最深,卻也最為無力。
而慕家先祖之所以要她收了這株玉簪花,不過是料到了慕家的巨變,想要為自己隱瞞留有一線而已。
隻可惜,白隙爻並非是真正的到了慕家堡,亦不是真的入了這座墳,一切皆是夢,虛擬而出,又帶著無與倫比的真實,在夢中將現實回溯。
注定要落空。
白隙爻看著那道魂魄,道“鬼穀遭逢巨變,已經不是以前的鬼穀了,你要回去嗎?”
大概是回這個詞觸動了他的內心,讓他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看著白隙爻目光灼灼“自然要回的!”
數萬年的等待,終成正果,讓他如何能夠不激動?而自動的忽略了白隙爻話中的意思,但也隻是一瞬,將話回溯一邊便又是暴跳如雷“什麽巨變?鬼穀怎麽了?”
白隙爻默了默,終究沒有將鬼穀的現狀說出口“你見到了自然會知曉”
隻是現在她無法醒來,亦無法將他提出夢境,但……或許是因著對沈黎一的虧欠,連帶著對所有與鬼穀相關的人和事她都多了幾分善念與寬和。
但知曉之後,便會對她和沈黎一心生怨念吧,畢竟鬼穀是因著他們兄妹才會變成如此的——至於鬼穀本身的原因,那些幸存下來的鬼穀弟子並不知曉。
白隙爻伸手去摘玉簪花,卻見畫麵一變,所見又是慕清唯那張虛假的臉,隻是此時的那張臉卻是因著慕清唯的消失而暴怒異常,新婚之夜,她帶著別人的孩子,指揮著自己的手下,去尋找那個自己愛而不得的人
這一尋找卻是數年之後的某次意外,兩個男子的相遇,自以為的莫逆毀了自己的幸福,與之前在白氏鏢行所看到的相差無幾。
血染天地,那一個個生命的了解都幻化成無比的怨念存活天地間,終於在她的睡夢中凝結成一輪血月,成就了她的夢回塑月之術。
然而夢境並未到此結束,又再次的回到了慕家堡,看到了那一輪的廝殺,慕嫚雲又是如何幻化成男兒身從沈黎一的眼皮下逃脫,最後上了鳳鳴山,讓她看到了那無比震驚的一幕,聽到了那樣的一席話。
師傅的女兒……若是這般一切都有了解釋,解釋了為何玉虛子會那般的偏頗、疼愛慕千雪,也解釋了為何會對她那般防備與厭惡,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親生兩個字,情愛一事!
白隙爻藏在心中多年的鬱結在此時終於化成了無有,也抹滅了心底那最深的渴望和所有的不舍,最終隻剩下了一絲感激之情,感激他的多次心軟,沒有對她痛下殺手!
從此以後才算是真整個割斷!
但關於兩人對鬼穀的對話,白隙爻心中還有疑惑,沒想明白鬱離子的那句鬼穀若滅意味著什麽,但慕嫚雲與那些人有聯係卻是再明白不過。
慕家堡滅鬼穀亡,已是難分對錯,但這背後的原罪卻還在逍遙,祭祖之時又豈能容得她繼續逍遙?
在這一瞬白隙爻就毫不猶豫的想要將她拘進在夢境之中,神不知鬼不覺的為親人報仇,但她此時還沉浸在睡夢之中,是夢境之中的夢,又是溯回之術掩逆,想要將慕嫚雲拘進談何容易。
隻是此時的白隙爻尚未認識到這一點,夢隨心動,幾乎是在看到慕嫚雲的那一瞬便起了拘進之心,這意念一動,讓遠在千裏之外的慕嫚雲心中一慌,拚命的抵抗那一股無形的拉扯之力,最後終於在鬱離子的幫助下掙脫了夢境的束縛
驚駭的扯著鬱離子不放,那一聲“救我”無比清晰的傳到了白隙爻的耳中,就那般靜靜的看著曾說過不管決裂的鬱離子,等著他的表態,而在觸及他們的身後的那一對男女時目光一頓,所有的心思化無,終究放棄了拖曳。
看著他們防備的查看四周和慕千雪的冷漠,白隙爻的心底升起一股悲意,不忍心在她麵前做這般殘忍的事,也怕真相被戳穿時她承受不住這般大的打擊
在眾人尋找不到原因之時,幾分商量輪流的守在慕嫚雲的身邊,隻是鬱離子那望向虛無的那一眼目光雖然平靜而又深淵,卻讓她有種被看穿的錯覺。
最終還是鬱離子先收回了目光,叮囑慕嫚雲無事不要在鳳鳴山亂走。
這一次的打草驚蛇讓白隙爻失了先機,日後若想再這般悄無聲息的將慕嫚雲帶走怕是不可能了,特別還是在鬱離子已經知曉的情況下。
但這夢境未醒,所有的一切都還在繼續,也讓她徹底的看到了人的多麵性,那本來害怕脆弱的模樣在瞬間搖身一變,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女王,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毫不客氣的訓斥,特別是對慕千雪更是敲打懇求了一番——一方麵怨她不能為家人親友報仇,一方麵又不得不依仗她,軟硬兼施的模樣,透著虛偽而又自私的心腸,讓那張曾經明媚天真的容顏變得冷漠又蒼白,失了昔日的光彩。
無論她有多心疼不忍,都已與她沒了幹係。
不死不休,千雪,你我大概要真的走到這一步了!
殺母之仇她如何能夠不報?而慕嫚雲的這條命她無論如何都會拿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