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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家風門風

  吳安詩此刻想,母親的心思,絕對是這樣的。

  之前十五娘嫁給文彥博的六公子前,李氏特意請了宮裡的宮女,以及幾位伺候公侯府上的老媽子教導十五娘禮儀舉止。

  但十七同在家中,李氏卻不讓她旁學,這不明白著,就不打算讓她如幾個姐姐那般嫁入高門嗎?這是明白著偏心。

  那嫁給出色寒門子弟也成,萬一哪一日人家發跡了呢?

  真宗時的宰相王旦也有一女,當時不少名門望族都來求親。但王旦挑來挑去,最後將女兒嫁給了一名名叫韓億的進士。

  眾人都是吃了一驚,韓億雖說是新進士,但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寒門出身,而且還帶著孩子。

  家裡人都質疑王旦的決定,一起反對。

  王旦則直接來了一句『此非渠輩所曉知也』,堅決將女兒嫁給了韓億。

  日後韓億如何?

  韓億自己官拜副宰相就不提了。

  韓億的八個兒子全部都中了進士,其中三個兒子兩人官拜宰相,一人則為副宰相。

  再說回宰相王旦,他將另一個女兒嫁給了宰相呂簡夷的兒子,又讓自己的兒子娶了呂簡夷的女兒。還有一個女兒嫁給了宰相范質的孫子。

  宋朝大臣政治聯姻比比皆是。

  但唯獨王旦極有眼光,既有政治投資,也有政治聯姻。

  但是……但是把劉幾與章越放在一起看,瞎子也知道劉幾的前途更好啊!

  劉幾人家是太學第一人,這一次國子試第二名,明年春闈中進士極有可能。哪能因為人家常逛青樓就將人否定了。

  歐陽修,柳永還日逛夜逛,激發了他們的創作靈感,最後成為了文壇大宗師。

  故而吳安詩還是決定勸一勸道:「母親大人,這位章三郎君不到十五歲入太學,定然是有才學,但斷然是遠遠不如劉幾的。孩兒看劉幾不僅才華好,還有狀元之才的,文章寫得好不說,還是如今太學生中的翹楚,聽二郎說他的為人,對撫養他的祖母,堂伯,那是稱得上孝字,無論人品才學都無可挑剔!」

  李氏道:「狀元之才又如何?還不是被歐陽公一句『秀才刺,考官刷』給諷刺了,我看也不過爾爾。倒是章三郎君,你沒看到他的族親章子平乃當今狀元,其兄又乃府元,不說他自己,這二人他日也是青雲可期。」

  吳安詩道:「可是母親,這劉之道雖寒門出身,但其族乃當地大族,他為家中嫡子,家中也還算是富裕。至於章三郎君家中只有一店鋪,此外並無恆產,否則他兄長又何必改籍?十七自小錦衣玉食,怎能去受苦?」

  范氏聞言心道,若是李氏有意讓十七嫁得不好,那麼你如此說豈非順了她的心意。

  但范氏明知如此,也不出言提醒,似另有主意。

  但見李氏橫目道:「你道我是雜賃院子的婦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論看人的眼光還不如你否?你爹爹當初尚是我相中的,央你外公外婆作得主,那時你大伯還不過是一個知縣罷了。」

  吳安詩慌忙退在一旁道:「不敢,孩兒自不敢作母親的主。」

  李氏又道:「那是自然,你外公外婆都不敢做我的主,你又豈敢做主?」

  吳安詩滿頭是汗道:「母親說得是,家裡一切當然都是聽母親的。」

  李氏道:「你又說錯了,此事我也做不了主,你還是讓你爹爹做主吧!」

  吳安詩又被懟了幾句,狼狽得不敢再接話。

  這時李氏,范氏二人又看向水榭。

  隨即看到,吳充返回至戲堂,吳安持則留在水榭待客。

  范氏不由訝異地問道:「這是為何啊?才這會功夫即見完了,爹爹是不是沒看上啊?」

  李氏道:「這你就不知了,你爹爹是最要顏面之人,即說是宴集,當然不能讓人看出端倪來,若是問了仔細,叫人看在眼底,將來傳了出去,還以為咱們吳家的女兒愁嫁呢。」

  范氏失笑道:「原來如此,娘真是慧眼如炬。」

  面對媳婦的殷勤,李氏則笑了笑。

  片刻后吳充入內,吳安詩也是離開了戲堂。

  范氏給吳充奉茶,李氏向吳充問道:「官人看得這般塊?是不是沒有入眼的?」

  吳充呷了口茶道:「哪裡的話,今日是以安詩,安持他們名義宴集,我不過是湊巧路過罷了,見個面招呼一番即是了。若問了仔細,被有心人看在眼底傳了出去,我臉面往哪擱?」

  李氏聞言笑道:「原來如此,還是官人事事想得周全,是我愚鈍了沒有想到。」

  范氏聞言忍不住看了李氏一眼,又迅速垂下了眼,默不作聲伺候在一旁。

  吳充放下茶盅,李氏又問道:「那可有和老爺眼緣的?」

  吳充道:「倉促說幾句話,只是相了個面,哪好頃刻下決斷。」

  李氏笑道:「官人素來相人最准,哪個人被你看一眼,底還不是被你摸了七七八八。上一次那牛姓的書生,你言三科之後方能中進士,果真到了第四科方才中了。我都覺得官人你神了。」

  吳充失笑道:「夫人倒是還記得此事,我都忘了。」

  「官人說過哪句話,我還能不記得么。」

  范氏聽了直欲掩面。

  吳充淡淡笑了笑道:「那劉道之倒是真不錯,要文才有文才,相貌也可入眼,我託人看過他此番秋闈的文章,文風大為一變,之前是詰屈聱牙,辭意艱澀。如此不僅要文有文,要筆有筆,且言之有理,果真是有狀元之才的。」

  「我贊了他幾句,還讓安持問他成親了否?他道,老家是許了一樁婚事,只是太久了無音信。此事我早已知曉,但他如此道出,足見此人實誠,著實讓我高看一眼。」

  李氏道:「官人,若是他有意,即是多年前許了婚事,那也是可以推卻的。」

  吳充道:「此事我們不可替人家做主。再說即便是人家真退了,那我們又如何看?富貴易妻之事令人不恥。我們吳家娶媳招婿,最要緊的是先看家風門風,再看人品,其他則為次。」

  一旁范氏聽了臉色頓時大為好看。

  李氏則笑道:「官人的話我記住了,十七將來的夫君,照著如此去尋就是,那其他人如何?」

  吳充道:「還有個章三郎君,也是不錯。」

  說到這裡,范氏嘴唇不由動了動。

  李氏笑道:「官人能說不錯,定是極好的。我看那章三郎君倒是相貌端正。」

  吳充笑道:「確實可稱得上一表人才。」

  李氏道:「可是方才安詩所言,他還只是太學生,之前習經如今方才習文,到底文章才華如何,還沒有數?」

  吳充笑道:「不會有錯的,那日安持所言宰相李沆之言,就是此子所說,我當時還道安持長進了,此子年紀輕輕能說出這樣話來,真是了得。後來我見了歐陽永叔,他也與我提及此子,稱他是章伯益的高足,還道安定先生離京前特意將他的文章給自己過目。」

  「你說歐陽永叔,安定先生,章伯益都看重的人,文才還能差到哪裡去。不過……」

  「不過什麼?」

  吳充收斂起笑容道:「我聽安詩說過,章三郎的二兄子厚曾棄婚而去,此事雖說在浦城,京師沒幾人知道,後來也聽說是錯在妻家,但於家門的名聲總是有損。。」

  李氏道:「官人說家風門風最重,我是深以為然。不過這章子厚乃當今開封府府元,主考官選其人,自也是先認可了他的品行,才點了他的文章。更不用說他的族親乃當今狀元郎!」

  吳充道:「這倒也是。我看過些時日,將這章三郎君請上門,我親自問一問。」

  李氏笑道:「有官人親自過目,那斷然是再好不過了。那劉幾何時請到府上?」

  吳充略一沉思道:「劉幾罷了,不請。」

  李氏笑道:「就依官人吩咐,這章三郎君家世畢竟是差了些,官人真要在寒門之中為十七尋一個?」

  吳充笑道:「都說士族後人多驕墮恣放,但寒門子弟也有負恩忘義的,豈可一概而論。說來還是另有考量。」

  范氏聽此連忙道:「兒媳去催一催戲班子,讓他們早些來。」

  「也好。」李氏滿意地笑著道。

  等到范氏走了以後,吳充方對李氏道:「要知道,我們吳家三代之中近二十個子弟里,至今沒有一個進士……」

  李氏連忙起身道:「官人,是我管教無方,沒有讓安詩,安持他們兄弟,是我太嬌縱著他們了,若是當年能下狠心好好逼一逼他們,總而言之是我太心慈手軟了……」

  「這不怪你,也怪我少了管教了,」吳充擺了擺手道,「再說了中進士本來就不是一件易事。事到如今,安詩,安持都已是這般了,你再說也是無用。我看他們進士也是指望不上了。將來安安心心蔭個官也就罷了。」

  李氏聞言抹淚言道:「是我愧對了官人。」

  吳充嘆道:「再說些這些作何?故而想到這一點,我才決定十七的婚事,不可只圖高嫁,看人門第,或者一味找個門當戶對的。故而我當初不許你讓十七與十五一起學禮儀,道理也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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