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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觀風異聞錄

  掀開簾子,

  所有人大吃一驚,床上的,哪裏是人!


  一個渾身腐爛的怪物,四肢呈現令人頭皮發麻的反關節姿勢趴在床上,翻著一對荔枝白眼,口吐腥臭發黃的汁液,喉嚨中發出‘荷荷’的怪異腔調,衝眾人嘶吼。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那怪物兩條關節粗壯的後腿用力一彈,直接撲過來,張開滿是利齒的大嘴,一口咬住小六子的脖子,

  鮮血狂湧。


  小六子滿臉驚恐,慘叫著:娘……聲音戛然而止,白花花的喉管被扯出來一大截。


  ……


  以上,是方覺的腦補。


  趁著他腦補的功夫,小六子已經一貓腰,揭開了簾子。


  並沒有什麽恐怖畫麵,

  床上躺著的,的確是張氏,

  方覺微微皺了皺眉,


  僅僅幾日不見,張氏已經瘦得脫了形,毯子下身體,就像一捆幹柴火似得,十分單薄,

  雙目緊閉,臉頰深陷,臉色發黑,嘴角泛起一圈烏青,隻有單薄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著,證明這並非一具屍體。


  即便不通醫理的人,一眼看去,也曉得這人隻怕已經病入膏肓,離死不遠。


  “我滴娘咧,怎麽病成這個樣子?”


  “這才幾天,人就不行了?”


  “難怪說是中邪!”


  吃瓜群眾迫不及待的表達心中的情緒。


  小六子看到親娘這個樣子,眼眶頓時就紅了,蹲在床邊,輕輕握住張氏枯樹枝一樣的手,低聲喚道:“娘,娘啊,方夫子來看你了。”


  喚了好幾聲,張氏也沒能睜開眼睛,

  小六子轉頭看向方覺,眼神裏滿滿的悲傷,哽咽著說:“前幾日還能說話,從昨日下午就不行了,夫子您看看,到底是不是中邪?”


  “這還用說!”


  楊二郎瞪著眼睛,一本正經的說:“要不是中邪,什麽病會來的這麽凶猛?!短短幾天功夫,就病成這個樣子!”


  “六子,你娘身上可曾嘔吐、拉稀,便血?”方覺正色問。


  有一種病,的確會來的十分凶猛,幾日功夫就能要人性命。


  瘟疫!


  如果張氏得了瘟疫,那麻煩就大了,以當前的醫療條件和水平,搞不好整個縣都要傳染鬧災,死上萬把人都不稀奇!

  “那倒是沒有。最初拉稀有一點,吃了胡大夫的藥就好了,這幾日都沒吃什麽,更沒得可拉。”小六子說。


  “你想清楚!”方覺語氣嚴肅起來。


  見方覺嚴肅,小六子不敢怠慢,抹了把眼淚,很認真的回想了一會,才十分確定的再次開口:“夫子,真沒有,我娘天天吃喝拉撒都是我伺候的,要是真有,我一定知道。”


  那就好,

  說句比較冷血的話,死一個人,總好過死一縣人。


  小六子望著床上的隻剩一口氣吊著的張氏,又開始抹眼淚,“我娘命苦了一輩子,沒享過一點的福,都怪我沒本事,沒出息,……”


  張氏命苦,卻心善厚道,又是貞潔婦人,丈夫死了不曾改嫁一手拉扯大兒子,才守寡最初兩年還有不少說閑話的,漸漸的也都沒了聲音,總之,在縣裏名聲人緣都極好,見小六子這樣,周圍幾個人也是唏噓不已,暗暗歎息老天真沒眼,盡為難苦命人。


  “莫哭,莫哭。”


  方覺也勸慰了小六子兩句,心裏卻在猶豫,張氏這個情況顯然有點古怪,自己到底要不要‘那麽做’。


  權衡片刻,也沒有權衡出個利弊得失來,


  心一橫,也罷,既然發生在自己身上了,假裝不存在是沒有用的,不如坦然麵對。


  雙目閉起,


  片刻後,猛地睜開眼睛,目不轉睛的盯住張氏。


  一陣灼熱感,從瞳孔深處湧起,


  雙眸之中,燃起了兩團微弱的小火苗。


  這就是方覺穿越之後,遇到的那件‘詭異’之事。


  隻要他集中精神,雙眼之中,就會出現這樣奇怪的火苗。


  別人發現不了,他卻能清晰的感到炙熱疼痛,看到眼中火苗。


  好在這火苗並不會真正的燒傷眼睛,相反,燃起火苗之後,目力還會極大提高,看什麽都纖毫畢現,


  甚至還擁有了一定的夜視能力,夜裏上茅房不用點燈,寫字不用蠟,就是有點燒眼疼。


  偶爾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也不是鬼,說不好是什麽。


  比如此時,在方覺的視線之中,出現了詭異的一幕:

  一大團濕漉漉的黑色長發,緊緊的纏繞住了張氏,一綹綹發梢在她的身上緩緩遊動著,像是蛇,幾綹頭發已經順著胸口,遊動到了她脖頸上,一點點的勒緊。


  昏迷中的張氏卻渾然不覺。


  看到這些頭發,方覺先是頭皮一麻,緊跟著,想到了一段往事。


  大概三年前吧,真正的方秀才在山裏遇到一個重傷昏迷的赤腳大夫,善心發作,給他買藥治病,最後對方還是死了。


  這人窮的叮當響,全身一文錢也沒有,藥箱子裏除了幾個嗖饅頭之外,就隻有一本叫做《觀風異聞錄》的舊書,


  書裏講的都是些奇聞異事,有點像原時空的聊齋。


  其中有這麽一個故事:

  有個姓王的書生夏天去趕考,錯過了宿頭,便暫住在河邊破廟中,

  正值酷夏,天氣炎熱難耐,書生熱的睡不著覺,於是脫光了衣服下河遊泳,


  遊了好一會,也沒見到來洗澡的小姑娘,洗衣服的小大姐,反倒是覺得水底陰涼陰涼的,又有些累了,於是失望了上了岸,


  剛走幾步,一陣麻癢從小腿傳來,低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纏上了幾縷黑色的水草。


  水中有水草,正如山上有樹木一般,司空見慣,再正常不過了,書生也沒在意,隨手扒下來丟在一旁,回到廟中,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他隻覺呼吸越來越難,脖子被什麽東西緊緊勒住了。


  那書生還以為是遇到了強盜,猛地驚醒,

  哪有什麽強盜!

  一股潮濕的黑發,纏繞住他的脖子,不斷的收縮,所以才會覺得喘不過氣來。


  書生嚇得魂飛天外,下意識就要去拽開,可是手腳根本不聽使喚,半點動彈不得。


  黑發越繞越緊,書生白眼珠都翻出來,眼看著就要被活活勒死,就在此時,隻聽一聲大喝,破廟被人撞開,一個渾身長滿膿創,惡臭撲鼻的乞丐奪門而入,舉起手裏的竹棍就朝書生胸口狠狠打下。


  書生再次猛然驚醒。


  愕然發現,原來一切都是一場夢。


  奇怪的是,他胸口又疼又腫,有一條青腫的傷痕,像是被棍子打的,整個鋪蓋也都濕透了,全是水。


  脖頸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書生哪裏還敢在此停留,趕緊連夜離開了破廟。


  過了段日子,考完歸來,再次路過此處,乘船過河時,聽船夫閑聊,說幾日前,有漁夫在河麵上打魚,一網下去,撈出來一具腐爛發脹的女屍,縣老爺派人一查,竟牽扯一樁奸殺案來。


  一船的人都隻當是香豔故事,聽得津津有味,唯獨那書生回想到自己的經曆,心驚膽戰。


  回家之後,便大病了一場。


  病好後,又托人打聽女屍之事,得知凶手已然伏法,女屍也入土為安。


  之後,書生倒是也沒有再遇到什麽詭異的事,隻是終其一生,都不敢下水過河,看到水就害怕,連喝茶之前,都要小心翼翼再三檢查茶壺,生怕裏麵鑽出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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