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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誰信誰 (下)

  新圩城。散花樓。


  “唐大人。”


  藍衣男子舉杯喝盡杯中的酒,站起身笑道:“寧相大人。”


  寧書章笑笑,坐到唐然的身旁直截了當地問道:“為什麽?”


  替寧書章滿了一杯酒,唐然沉吟半晌才笑道:“什麽為什麽?”


  寧書章瞪著他,臉色非常不好看,緩和了一下,反問道:“你說呢?”


  唐然微微一笑,攤手道:“寧相大人不明言,我怎麽知道你問的是哪一樁?”


  寧書章愣了良久忽然笑了起來,這一笑笑得眼裏水波流溢,映了燭光更是神彩飛揚,“離王真是有本事,這麽容易就讓人人對他死心塌地。”


  聞言坦然歎了口氣道:“隻可惜他最想對他真心實意的人,卻永遠是虛情假意。”


  寧書章飲盡杯中的酒笑笑,卻不置可否。


  片刻才轉頭又問:“你怎麽知道那日離王會進宮還不加以阻止?”


  給自己斟了一杯清酒,唐然看著那淡青色的液體正色道:“寧相大人,說實話我根本不知。”


  “我們太小看離王了。其實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握之中。對於三年前的事情我好歹對他沒有歹心,實是忠心,隻是方法用錯了,如今他才沒有對我下殺手。至於你,他自然是不會殺你的,你當初的逼諫也不過是為了肜耀國的萬裏江山,為了肜耀國的黎民百姓……可是離王也是人,也會心冷,心灰。”


  寧書章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


  “當初孤崖那一跳,著實讓老夫嚇到了,但是……離王若為了王老夫也便辜負了先帝的遺誌。”


  “更讓我吃驚的是未央公主竟會是……唉……”


  唐然哼了一聲,道:“那是她自己願意的,我們又沒拿劍架在她脖子上。”


  寧書章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搖頭道:“一切都是命中劫數,天意啊!”


  唐然端起了酒杯搖晃著杯中淡青色的液體。冷笑道:“若不是月無辛,恐怕一切早已經掌控在了薛長青的手中。”


  微微抬眼,寧書章側頭眺望著遠處的湖水,月亮映在湖麵上,忽圓忽缺,良久之後淡淡道:“罷了……現在老夫最擔心的就是那個蕭妃。”


  側頭很是驚異的看著寧書章,唐然的表情已經充分暴露了他的想法。


  “唐大人,若這‘未央公主’真和尚書大人有關,老夫希望……”


  “寧相大人不必擔心。唐然絕不會讓哪怕有一分能陷國家於危急的人存在!”唐然握著酒杯的手雖然顫抖,可是眼神卻是無比堅定的。


  父親的態度不得不讓他懷疑,三年前他那麽反對未央公主入宮的時候他就知道,父親絕對不會讓這個女子擾亂朝政。可是如今他對這麽蕭妃的不聞不問,實在不得不讓自己疑心。


  寧書章看到他的這個樣子,捋捋胡須點點頭:“那老夫就放心了。”


  說著就起身走向門外,又忽而轉過身子對沉默在桌旁的唐然道:“塵王那邊你務必要打點好,丁大人是我們這次的王牌。”


  唐然笑道:“多謝寧相大人提醒,唐然記住了。”


  寧書章點點頭,衣袖一拂,轉身而去。


  散花樓的閣樓本來一邊臨水,此時正是秋高氣爽之時,清風拂麵,三秋桂子,暗香滿樓。靠水的亭台上,擺了一桌精致菜肴,唐然正坐在那裏,一個人自斟自飲。


  剛才與寧書章的一席談話已經讓他大致明白他們接下來的計劃:扳倒國丈,驅逐離王,守衛江山。


  無論用什麽方法,他們一定要報肜耀江山無害。


  可是……那個蕭妃……真的是父親大人的人麽?如果是他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唐然知道唐禹自始都為肜耀國的社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然他當初也不會大費周章最終得到讓未央公主去作為誘餌的結論來保衛祖國,又設計讓薛長青出手,派出曹千去暗殺離王……可是……這蕭妃又是怎麽回事呢……


  正在冥想之際,他等待的人似乎來了。唐然沒有回頭看來人,自顧欣賞著新圩城的夜景,笑道:“塵王真是姍姍來遲。”


  令墨塵站在那裏語氣依舊是寒冰似的冷:“不知唐大人深夜邀請究竟有何要事?”


  唐然回身把對麵的一個酒杯斟滿,道:“自然是要事。”


  “王爺,來陪我喝一杯。”


  令墨塵一揮銀袍麵無表情的在他對麵坐下,兩人相對,一時沉寂。就隻有清風徐徐,拂了那桂子的香氣,中人欲醉。


  “我們在這裏見了幾年桂子開了?”


  令墨塵目光一寒道:“三年。”


  唐然端了酒杯,一飲而盡,道:“再過幾日便是未央公主的忌日了。”


  令墨塵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提起這個,竟不說話。


  唐然歎了口氣,道:“不是公主狠心,是離王如鐵石,就算用盡千般柔情萬般手段,都隻換得對方的冷言冷語。”


  令墨塵端起酒杯冷冷道:“這又何妨?”


  唐然搖搖頭,一字一頓地道:“皇宮裏,不能容許興風作浪,私心作亂之人。”


  聞言,令墨塵突地一拍桌子,酒壺傾翻,碧青的酒液流了一地。


  “唐然,你們當初聯合逼諫讓未央作餌。怎的,這次又要換做蕭妃?”


  唐然言不變色拿起酒壺,裏麵還剩了半壺。又替自己滿了一杯酒,道:“塵王,你是要我小看你嗎?那蕭妃進宮是好是壞你怎會不知?”


  “要讓國丈路出馬腳,你這一招太險。”


  “難道唐大人有更好的辦法?”令墨塵如劍幫的眼一動不動的盯著唐然。


  唐然本來舉杯就唇,聞得此言突然停下,望了令墨塵半晌,道:“作為達到目的的捷徑塵王也不知?”


  “唐大人!”


  唐然看到他臉上隱隱泛起的怒氣,以及握拳的手背上泛起的青筋,也識相地緩和了一下。唐然的手在空中僵了少許時分,終於把杯子送到了口邊。


  “這些話,在心裏想可以,不必要說出來。為你,也為本王。”令墨塵望著他將酒一飲而盡,淡淡飄出一句。


  哪知唐然突然站起身來,向門口裏走去。


  “塵王,孰輕孰重請你拿捏清楚,丁大人可是塊寶玉。”


  令墨塵往著他的身影沒入樓中,想起剛才唐然的最後一句話一陣刺痛直刺入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孰輕孰重?可是他傷害了丁小離那麽多次,難道還要這樣麽……


  就這樣放手,永遠失去了?


  這個念頭像一把利刃,直要將他的五髒六腑都攪碎。


  可是,他實在沒有把握,隻能將這段感情在無盡的算計中放手一搏。終歸他還是信不過她,信不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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